……你从哪儿弄来的?”老张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磨过木头。
“老槐树……树洞里。”林默的声音也在抖,“张叔,告诉我,我爷爷林永志,和那个芳姑……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信,是不是他写给芳姑的?那个子时之约……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张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仿佛要把积压了几十年的浊气都吐出来。他不再看林默,目光投向远处连绵的青山,眼神变得悠远而苍凉。他慢慢走到院里的石磨旁,靠着冰冷的石磨坐了下来,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林默依言坐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唉……”老张又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得像从地底传来,“都是造孽啊……你爷爷林永志,是个好后生,有文化,有骨气。可偏偏……唉,偏偏看上了不该看的人。”
“是芳姑?”林默屏住呼吸。
“嗯。”老张点点头,“刘家的小姐,刘芳。那时候,刘家是咱们村最大的地主,良田百顷,高门大院。芳姑是刘老爷唯一的闺女,长得……那真是跟画里的人似的,性子也好,不像她爹那么刻薄。你爷爷那时候在刘家做长工,识文断字,人也精神,一来二去……唉,两个年轻人,就偷偷好上了。”
老张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痛的追忆:“那时候是什么年月?土改的风声刚起,地主和长工……那是天壤之别!刘老爷怎么可能让自家的小姐嫁给一个穷长工?他早就盘算着把芳姑许配给邻村另一个大地主的儿子,好保住自家的田产。芳姑不愿意,哭过闹过,都没用。刘老爷把她锁在绣楼里,半步不许出门。”
林默的眼前仿佛浮现出阁楼日记里那些潦草的字迹——“芳姑以泪洗面……我心如刀绞……” 原来是真的。
“后来呢?”林默的声音发紧,“他们约好了私奔?就在老槐树下?子时?”
老张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悸,他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了声音:“是……是约好了。那晚……我记得很清楚,天上没月亮,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永志那孩子,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辆破板车,藏在老槐树后头的草丛里,就等着芳姑翻墙出来……”
“然后呢?”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老张苦笑一声,满是皱纹的脸上刻满了无奈和悲凉,“哪有那么容易啊!刘老爷早就起了疑心,派了护院盯着呢!芳姑刚翻过院墙,还没跑到槐树下,就被发现了!灯笼火把一下子全亮了起来,照得跟白天似的!刘老爷气得脸都青了,带着十几个拿着棍棒的护院就冲出来了!”
老张的描述让林默仿佛身临其境。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漆黑的夜晚,看到了骤然亮起的火光,看到了祖父林永志从树后冲出来,试图护住那个穿着蓝布衫的纤弱身影。
“永志那孩子……是真有血性啊!”老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但更多的是痛惜,“他一个人,赤手空拳,硬是挡在芳姑前面,跟那些护院打了起来!可他一个人,哪里打得过十几个拿着家伙的壮汉?棍棒……像雨点一样落在他身上……”
林默的呼吸停滞了。他仿佛听到了棍棒砸在皮肉上的闷响,听到了祖父压抑的痛哼,看到了那个年轻的祖父在火光中倒下,鲜血染红了脚下的泥土。
“芳姑……芳姑哭喊着扑上去,想护住他,被刘老爷一把拽开,狠狠扇了一巴掌……”老张的声音哽住了,他抬手抹了一把脸,“后来……后来永志就被打得不省人事,像拖死狗一样拖走了。刘老爷当着全村人的面,说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贼’,打断了他一条腿,然后……然后连夜把他扔出了村子,警告他永远不许再踏回来一步,否则就打死他……”
林默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仿佛能感受到祖父当年的绝望和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