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錾一‘芳’字,正如其人,清雅芬芳……”
第四章 树洞里的信
阁楼里的灰尘在微弱的光柱中悬浮翻滚,像无数细小的幽灵。林默屏住呼吸,指尖拂过那泛黄纸页上工整的竖排小楷。“民国三十七年,三月初九……” 祖父的字迹带着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鲜活气息,穿透了六十年的尘埃,直抵眼前。
“今日在村口老槐树下,又见芳姑。她腕上那只银镯,映着日光,真真好看。镯内錾一‘芳’字,正如其人,清雅芬芳……”
林默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他下意识地摸向裤兜,那枚冰冷的银镯正安静地躺在那里,内壁的“芳”字仿佛在无声地印证着纸页上的文字。祖父林永志,那个在他记忆里沉默寡言、甚至有些严厉的老人,竟也曾有过这样细腻的心思?他几乎能透过这行字,看到那个穿着蓝布衫的年轻女子,在老槐树下,腕间的银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迫不及待地翻动纸页,纸张发出脆弱不堪的“沙沙”声,仿佛随时会碎裂。后面的字迹却陡然变得潦草、急促,甚至有些地方被大团的墨迹洇开,模糊难辨。
“……昨夜大雨,听闻刘家逼婚甚急,芳姑以泪洗面……我心如刀绞……”
“……约好今夜子时,老槐树下……带她走,远走高飞……”
“……子时将至,心擂如鼓……”
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后面是几页触目惊心的空白,再往后翻,字迹重新出现,却变得异常僵硬、死板,记录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农事和天气,再无半点关于“芳姑”的只言片语。那个充满期冀和紧张的子时之约,成了这本日记里一个突兀的断点。
林默合上日记,掌心全是冷汗。祖父和芳姑,私奔?被刘家(那个地主?)逼婚?那晚子时,老槐树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芳姑后来怎么样了?为什么她的银镯会深埋在水渠的淤泥里?为什么村里人对“芳”字讳莫如深?一连串的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勒得他喘不过气。他猛地站起身,带起的灰尘在光柱里疯狂舞动。他必须出去透透气,这片死寂的阁楼快要把他憋疯了。
他揣好日记本和银镯,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下吱呀作响的木梯。外面已是日上三竿,阳光刺眼,田埂上蒸腾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他扛起锄头,大步走向自家的田地,仿佛只有身体的极度疲惫才能暂时压制住脑子里翻江倒海的疑问和那个蓝布衫女子哭泣的背影。
锄头机械地举起、落下,翻起湿润的泥土。汗水很快浸透了衬衫,黏腻地贴在背上。他强迫自己不去想日记里那些潦草的字迹,不去想那个中断的子时之约,只专注于眼前这片沉默的土地。一垄,又一垄。杂草被连根铲起,露出下面深褐色的土壤。时间在单调的重复中流逝,正午的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
终于,腰背的酸痛和手臂的麻木感让他再也支撑不住。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田埂尽头,那里有一棵巨大的老槐树,虬枝盘结,浓密的树冠投下一大片阴凉。这就是日记里提到的“村口老槐树”?林默靠着粗糙的树干滑坐在地,疲惫地闭上眼,大口喘着气。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滴进脚下的泥土。
就在他闭目养神,试图让狂跳的心脏平复下来时,眼角余光似乎瞥见老槐树根部一个不起眼的树洞里,有什么东西在微弱地反光。他起初以为是碎玻璃或者小石子,没太在意。但那点微光在阴影里若隐若现,带着一种异样的熟悉感,像……像某种纸张?
林默的心猛地一跳。他睁开眼,凑近那个黑黢黢的树洞。洞口不大,被苔藓和蛛网半掩着。他小心翼翼地拨开障碍,借着树冠缝隙漏下的阳光,看清了里面——那确实是一角折叠起来的、泛黄的纸张!它被塞在树洞深处,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风吹雨打,边缘已经破损不堪,颜色也变得深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