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拒绝了所有或明或暗的收购试探,将祖传的十亩地,连同那口早已被填平的古井旧址,以及那棵见证了太多悲欢的老槐树,圈成了一个整体。他没有请大型施工队,只是找了村里几个老实肯干的泥瓦匠和木匠。图纸是他自己画的,很简单:一条蜿蜒的碎石小径连接着几个关键点;在古井旧址的位置,用青砖砌了一个浅浅的圆形平台,象征性地标记着那段沉痛的过往;在老槐树下,他亲自挑选了一块未经打磨的青石板,竖立起来,石面光滑,空无一字。
“为啥不刻字?”帮忙立碑的老木匠忍不住问。
林默抚摸着冰凉的碑面,目光深远:“该记住的,土地都记着。刻上去的字,反而容易模糊。”他想要的,是一块能映照人心、能容纳无声倾诉的碑。
他将祖父留下的那本泛黄日记的几页关键内容、那封从树洞里取出的、字迹模糊的情书(落款的“永志”二字特意做了保护处理),以及那枚刻着“芳”字的银镯,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槐树旁一个特意搭建的、防雨防尘的玻璃展柜里。银镯在射灯下,内壁那行“以血养土,生生不息”的小字清晰可见。这就是“土地记忆展”的全部展品,简单,却直指人心。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起初,只有本村和邻近村落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带着好奇或缅怀的心情前来。他们默默地走在碎石小径上,在古井平台前驻足,在无字碑前沉思,最后停留在玻璃展柜前。当看到那枚熟悉的银镯,读到那些尘封的字句时,许多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他们或许不知道全部细节,但“芳姑”、“林永志”、“地主”、“土改”这些字眼,足以勾起他们对那个动荡年代的集体记忆。低语声在槐树下响起,是叹息,是感慨,是对逝去岁月的无声祭奠。
渐渐地,开始有城里人驱车前来。他们被“土地记忆公园”这个略带神秘色彩的名字吸引,被口口相传的故事打动。公园没有游乐设施,没有喧闹的商铺,只有宁静的田野,沉默的展品,和一段被时光掩埋、又被重新挖掘的往事。这种近乎原始的呈现方式,反而形成了一种强大的磁场。人们在这里放慢脚步,在无字碑前放下鲜花,在展柜前久久凝视。孩子们在田埂上奔跑嬉戏,笑声清脆,大人们则安静地感受着脚下土地的脉动,仿佛能触摸到历史的余温。林默常常坐在槐树下的石墩上,看着这一切,看着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无字碑上,看着微风拂过青翠的麦苗,心中那份守护的信念,如同老槐树的根,在泥土里越扎越深。
夏末的一个午后,阳光依旧炽热,但空气里已带上了一丝初秋的爽利。公园里游客不多,三三两两,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林默正在清理展柜玻璃上的浮尘,一个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年轻的姑娘,约莫二十出头,穿着素雅的棉麻长裙,独自一人,缓缓地沿着碎石小径走来。她的步伐很轻,目光沉静,带着一种与年龄不太相符的沉郁。她先是在古井平台前停留了片刻,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青砖,眼神若有所思。然后,她走向无字碑,静静地站了很久,阳光勾勒出她清秀的侧脸轮廓。
林默的心莫名地跳快了一拍。那眉眼间的神韵,那沉静的气质,让他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梦中那个穿着蓝布衫的温婉女子。他摇摇头,试图驱散这荒谬的联想。
姑娘终于移步,来到了槐树下的玻璃展柜前。她的目光掠过那本摊开的日记,扫过那封泛黄的信笺,最后,牢牢地定格在那枚静静躺在黑色绒布上的银镯上。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她微微俯下身,凑近玻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枚镯子,盯着镯身上那个清晰的“芳”字。她的呼吸似乎变得有些急促,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林默屏住了呼吸,远远地看着她。
突然,一滴晶莹的泪珠毫无征兆地从她眼角滚落,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