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皮上。
没有预兆,没有缓冲。一股巨大的吸力猛地将她拽入黑暗,随即是刺目的光!
灼热的阳光取代了冰冷的月光,蝉鸣聒噪得震耳欲聋。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甜香——是荔枝熟透的味道,成千上万颗果实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红艳艳的,像无数凝固的血滴。丰收日。
眼前的景象剧烈晃动,如同手持摄像机拍摄的画面。视线很低,似乎是从一个摇篮的高度看出去。摇篮?她确实看到了一个简陋的竹编摇篮,就放在这棵刻着“阿英”的荔枝树下。摇篮里,一个小小的婴儿正挥舞着粉嫩的拳头,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那是……她自己?
视线猛地抬高,聚焦在不远处。一个女人,她的母亲阿英,正挺着异常巨大的肚子,艰难地弯腰,试图将一筐刚摘下的荔枝搬到旁边的板车上。汗水浸透了她的碎花布衫,紧贴在隆起的腹部。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却咬得死紧,每一次用力,额角的青筋都暴突出来。
“阿英!快放下!让你别动!” 一个焦急的男声响起,是年轻时的父亲。他冲过来,一把抢过母亲手中的竹筐,动作粗暴,声音却带着颤抖的恐惧,“你坐着!我去叫七婆来!”
母亲却倔强地摇头,一手撑着腰,一手固执地指向树上最高处一串红得发紫的荔枝:“那……那串最大……留给阿穗……满月……” 话音未落,她身体猛地一僵,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般软倒下去。
“阿英!” 父亲目眦欲裂,丢下竹筐扑过去。
画面瞬间被猩红覆盖。母亲身下,刺目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迅速浸透了身下的泥土。那血不是寻常的红色,而是浓稠得近乎发黑,带着生命急速流逝的绝望气息。它们疯狂地渗入泥土,像无数贪婪的根须,直直扎向林穗此刻触碰的这棵荔枝树的根部!
摇篮里的婴儿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啼哭。那哭声尖锐地穿透丰收的喧嚣,刺得林穗灵魂都在颤抖。
父亲抱着母亲瘫软的身体,发出野兽般的哀嚎。他徒劳地用手去堵那奔涌的血流,可鲜血依旧从他的指缝间汩汩涌出,染红了他的手臂,染红了身下的土地,也染红了林穗的视野。
“呃!” 林穗猛地抽回手,身体踉跄着向后倒去,后背重重撞在另一棵树的树干上。胃里翻江倒海,她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灼烧般的酸楚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胸腔。眼前金星乱冒,耳边还残留着婴儿的啼哭和父亲绝望的嘶吼,混合着现实中推土机隐约的轰鸣,几乎要将她的神经撕裂。
她大口喘着气,冷汗浸透了后背。这就是她的出生之日?母亲用生命换来的丰收?而她,那个被放在树下摇篮里的婴儿,竟是母亲临终前最后的牵挂?土地记得……它记得的何止是眼泪,是血!是母亲滚烫的生命浇灌了这棵树的根!
她颤抖着抬起头,再次看向那棵刻着母亲名字的树。月光下,树根附近的泥土似乎还残留着暗红的印记。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树干,在刻着“阿英”的名字下方,靠近树根的位置,一些更深的刻痕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不是名字。是几行歪歪扭扭的小字,深深嵌进树皮里,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刻下。字迹潦草,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绝望:
“荔熟血染土,
妻殁雏待哺。
此身何所寄?
天涯觅归途。”
林穗的呼吸瞬间停滞了。她认得这字迹,虽然比地契背面的更潦草、更用力,但骨子里的笔锋是一样的。是父亲!是那个在她童年记忆里模糊不清、最终离家杳无音信的父亲!
这首诗……是什么意思?“荔熟血染土”——荔枝熟了,血染红了土地,指向母亲的难产。“妻殁雏待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