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前那个暴雨夜的咸腥气息。
第二章 记忆守护者
月光像一层冰冷的银霜,铺满庭院的青石板。林穗跪坐在翻倒的行李箱旁,指尖的泥土在惨白的手电光下泛着诡异的湿亮。那不是寻常的腐殖土,它带着深海般的咸腥,颗粒间混杂着细小的贝壳碎屑——那是六十年前台风夜从南海卷上岸的沙砾。她猛地攥紧手掌,指甲深深陷进泥里,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个暴雨中祖父佝偻的背影。
胃里一阵翻搅。她冲到廊下的老陶缸边,干呕了几声,却只吐出酸涩的胆汁。冰凉的井水泼在脸上,水珠顺着下巴滴落,砸在青苔斑驳的石阶上。她盯着水缸里晃动的倒影:盘发散乱,昂贵的丝质衬衫沾满泥点,像个落荒而逃的都市幽魂。行李箱轮子卡在石缝里的钝响还在耳边回荡,和祖父在暴雨中的嘶吼重叠在一起。
“阿穗?是阿穗回来了吗?” 苍老的声音从墙头传来。隔壁的七婆踮着脚,花白的脑袋探过爬满牵牛花的矮墙,手里还端着个粗瓷碗,“听见动静,想着就是你!淋着雨了?快,姜茶还滚着!”
林穗下意识把手藏到身后,黏腻的泥土在掌心发烫。“七婆,吵着您了。” 她勉强挤出笑容,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老人颤巍巍推开院门,把冒着热气的碗塞进她手里。红糖姜茶的辛辣直冲鼻腔,暖意却丝毫化不开她骨子里的寒意。七婆浑浊的眼睛扫过她狼狈的样子,落在她沾着泥点的裤脚上,又望向庭院中央那棵沉默的老荔枝树,眼神忽然变得悠远。
“又去摸那棵老树了?” 七婆的声音低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敬畏的叹息,“你阿公走的那年,也是这样的晚上,月亮亮得瘆人。他攥着一把土,怎么也不肯松手……”
林穗的心猛地一跳:“七婆,我刚才……好像看见了阿公。在雨里,护着一棵小树苗。”
七婆布满皱纹的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枯瘦的指节冰凉。“你也看见了?” 老人的呼吸急促起来,“老辈人说,这园子里的树,都是‘记忆守护者’!谁要是真心实意地碰了它们,就能看见和这片土地连着筋、带着血的事儿!你阿公当年,就是靠着这个,才在台风天里找到那棵被吹断的妃子笑苗子……” 她压低了声音,像怕惊扰了什么,“土地记得啊,记得所有欢喜,也记得所有眼泪。它们就藏在树根底下,藏在每一捧泥巴里。”
“哐当!” 一声巨响从院门传来。
林穗惊得一抖,手里的粗瓷碗差点摔落。七婆也吓了一跳,回头望去。
一辆沾满泥点的黑色越野车霸道地停在老宅门口,车门推开,锃亮的皮鞋踩在青石板上。来人身材高大,穿着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线条紧实的手腕。他的目光扫过荒芜的庭院,落在林穗身上时,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审视,却在看清她脸上未干的泥痕和眼底的惊惶时,微微一顿。
“周远?” 林穗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这个曾经在荔枝林里追着她跑,为了抢一颗最大最甜的妃子笑能爬上最高枝头的少年,此刻周身散发着陌生的冷硬气息。
“林律师。” 周远微微颔首,称呼疏离。他递过来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封口处印着“南荔镇征收项目办公室”的鲜红公章。“项目推进时间表,以及最终确认的补偿协议。需要你在十五天内,不,现在是十四天,签署并完成清场。”
文件袋沉甸甸的,像块冰。林穗没有接,她摊开自己沾满泥污的手掌,伸到他面前:“周主任,在你们规划的商业街和度假酒店下面,埋着这样的东西。六十年前的泥土,带着台风的味道。你们推土机一铲下去,这些算什么?建筑垃圾?”
周远的目光落在她掌心那团湿润、泛着奇异光泽的泥土上,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