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遍遍抚过地图上模糊的墨迹,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滚落,砸在冰冷的泥土里,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夜风穿过老槐树虬结的枝桠,呜咽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晰,仿佛无数个未能安息的灵魂在低语。
“得找……”周铁栓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得把他们……找回来……落叶归根……”
陈默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抬头望向老宅黑黢黢的轮廓,祖父陈青山当年是否也曾在这样的月光下,对着这张地图彻夜难眠?守护一个无法完成的承诺,是怎样的煎熬?
手机在裤袋里突兀地震动起来,打破了死寂。屏幕上跳动着项目经理李锐的名字,像一道催命符。陈默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陈默,柳塘村西三巷7号的文件签了没有?”李锐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总部刚下的死命令,三天!就三天!所有未签约户必须清空!推土机后天进场!你那个老宅是最后一家钉子户了,别给我掉链子!”
“李总,我……”
“别跟我找理由!”李锐粗暴地打断,“我知道那是你老家!但这是工作!公司养你不是让你念旧情的!明天上午,我要看到签好字的协议放在我桌上!否则,后果自负!”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一串忙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三天。
陈默握着手机,指节捏得发白。三天时间,够干什么?够他翻遍这张模糊地图上标注的十二个可能地点,去寻找那些早已被岁月掩埋的忠骨吗?周铁栓布满沟壑的脸上写满了无声的恳求,那双锐利的老眼此刻只剩下沉重的哀伤和唯一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他身上。
“公司……催了?”周铁栓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陈默艰难地点了点头,把手机塞回口袋,仿佛这样就能暂时隔绝那令人窒息的压力。“三天后……推土机就要来了。”
周铁栓的身体晃了一下,像风中残烛。他猛地抓住陈默的手臂,枯瘦的手指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不能拆!小陈!这底下……这底下埋着的是咱的根啊!是十二个活生生的人命换来的太平!你爷爷守了一辈子,临了都没闭眼,就为着这个!”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你要是签了字,让那铁疙瘩把这宅子、这树都推平了……那些兄弟,就真的……永远找不回来了!你爷爷在九泉之下,怎么瞑目啊!”
利益与道义,像两把烧红的铁钳,狠狠夹住了陈默的心脏。一边是奋斗多年才爬上的位置,是优渥的薪水和看得见的前程,是公司冰冷的制度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另一边,是祖父未竟的誓言,是十二位无名烈士的埋骨之所,是周铁栓眼中沉甸甸的期盼,是这片土地无声的低语和那棵老槐树在风中悲鸣般的呜咽。
他该怎么办?
那一晚,陈默在老宅那张咯吱作响的旧木床上辗转反侧。窗外,老槐树的影子在惨淡的月光下张牙舞爪,风声一阵紧过一阵。疲惫终于将他拖入混乱的梦境。
暴雨如注,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白。冰冷的雨水抽打着地面,溅起浑浊的水花。陈默发现自己站在老宅的院门口,却不是现在的模样。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浑身湿透,雨水顺着额发流进眼睛,又涩又痛。
院中,那棵老槐树在狂风暴雨中剧烈地摇晃着,粗壮的枝干仿佛随时会被折断。树下,一个模糊却异常熟悉的身影佝偻着背,死死地护着树干。是祖父!陈青山!
雨水顺着祖父沟壑纵横的脸颊冲刷而下,他花白的头发紧贴在头皮上,单薄的身体在狂风里摇摇欲坠,却像生了根一样钉在树下。他张开双臂,用整个身体护住老槐树的主干,任凭暴雨抽打,狂风撕扯,纹丝不动。浑浊的雨水在他脚下汇成浑浊的小溪,冲刷着树根周围的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