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
侯三努力回忆着,断断续续地描述:那人中等身材,偏瘦,手很白,不像干粗活的,穿着普通的灰色深衣,但料子似乎不错。见面三次,都在夜里。除了刺杀蔡讽,那人还特别叮嘱,若被抓住,一定要死死咬定是蔡家逼害,要说得越惨越好,不要提及任何其他人……
崔钧在一旁听着,心中寒意渐生。这个幕后黑手,心思缜密,对蔡家内部人事、对侯三这样的绝望流民心理,都把握得极准。其目的,显然是要制造一场轰动南阳、足以让蔡家身败名裂、并引发更大动荡的刺杀案。这绝非常人能为。
孙宇听完,沉默片刻,对曹寅道:“带画师来,根据他的描述,绘制人像,全郡缉拿。另外,核查其身份,寻找其失散亲眷。此人死罪难逃,但若能戴罪立功,或许可留其性命。”
“是。”曹寅领命。
孙宇不再看瘫软在地、低声啜泣的侯三,转身走出牢房。崔钧跟随而出,重新呼吸到外面冰冷但清新的空气,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崔议郎都听到了?”孙宇走在昏暗的甬道中,声音平静。
“听到了。”崔钧沉声道,“此事果然蹊跷。幕后之人,所图非小。”
“是啊。”孙宇脚步顿了顿,望着前方甬道尽头隐约的火光,“刺杀蔡公是其一,搅乱南阳是其二。或许……还有其三、其四。本府倒想看看,这潭水底下,究竟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他忽然转头,看向崔钧:“议郎旅途劳顿,又受此惊扰,不如今夜便在郡府客舍安歇?客舍虽简陋,但与本府官廨相邻,安全无虞。”
这是要将崔钧置于自己的直接看护(或者说监视)之下。崔钧心知肚明,此刻局势未明,留在郡府确实比回驿馆更安全,也更方便观察。
“如此,叨扰府君了。”崔钧拱手道。
三
太守府,东暖阁。
蔡之韵褪去了白日那身素白狐裘,换上了一件家常的藕荷色绣缠枝梅纹曲裾深衣,外面罩着银鼠皮里子的月白缎面比甲,静静地坐在窗下的绣墩上。面前的紫檀木小几上,放着一盏早已凉透的桂圆红枣茶,一口未动。
窗户开着一线缝隙,冰冷的夜风渗入,吹动她额前几缕柔软的鬓发。她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庭院中那株覆雪的老梅,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白玉佩——那是去岁孙宇遣人送来的“问名”礼之一。
父亲遇刺的消息传来时,她正在书房帮父亲整理近年来与各地名士往来的书信副本。惊惶、恐惧、愤怒……种种情绪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她淹没。但当她赶到正厅,看到父亲虽然受伤却依旧冷静锐利的眼神,看到孙宇迅速掌控局面、将刺客带走时那种不容置疑的威势,她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慌乱压了下去。
她是蔡讽的女儿,是未来的南阳太守夫人。她不能乱。
可是,当人群散去,父亲被扶回内室休养,兄长们忙于善后和加强戒备,独自留在这突然变得空旷寂静的暖阁中时,那被强行压下的惊悸与忧虑,又如冰水般慢慢浸透四肢百骸。
刺杀是真的。侯三的仇恨或许有被利用的成分,但那背后所代表的、豪族与平民之间深刻尖锐的矛盾,却是真实的。南阳经历战火,疮痍未复,这种矛盾如同干燥的柴薪,一点火星就能燃起滔天大火。今日之事,便是火星。
孙宇将她父亲接走,固然是保护,也是一种隔离。案件由郡府直接审理,意味着蔡家在此事上暂时失去了主动权,只能等待调查结果。这背后,是孙宇对蔡家的维护,还是……某种更深远的考量?他是否也看到了那堆积的干柴,因而必须将蔡家暂时移开,以免被火星溅射?
还有那个侯三……他那番血泪控诉,虽然被孙宇看出破绽,但其言辞间对士族官宦的刻骨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