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4章 秋月惊雷(二十二)(1 / 3)

严嵩静立班末角落,眼帘低垂,仿佛殿中一切喧嚣皆与他无关。心神所系,全在方才被拖走的御史孙迪身上。此人与他算是有同乡之谊,然孙迪乃广信府人,自家是袁州府籍,不过泛泛之交。他依稀记得,去年乡党宴集同席时,孙迪言谈间便流露出对清流直谏之名的向往。今岁孙司谏三疏逼退佥都御史李良,声动朝野,想来更激得此辈心热。都察院御史,确是个搏名声的好位置。

可孙迪糊涂,他只见孙司谏风光,却未看透其中关窍。对方所为,是在维护郑中堂;彼时陛下也乐见其成;其余中堂们因题本案束手;百官冷眼。那是天时、地利、人和皆备。而今呢?陛下欲显恩眷于郑中堂;刘首揆等人受累于题本案;郑中堂因朝鲜之功声望正隆;满朝心思多在规劝君上,谁愿此时横生枝节?孙迪样样不占。更致命的是,他竟以东林诗社社员的身份,弹参诗社名义上的会首!此乃士林交往大忌,除非有十倍之利,否则必遭反噬。严嵩心下暗摇,此等险行,是否值得再冒?

“臣郑直(程敬、张荣)谨领圣谕。” 殿中响起谢恩之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郑直等人依礼四拜,接过封赏的旨意。

“朕已命光禄寺于谨身殿备宴,郑师傅与两位卿家可先稍憩,稍后与朕同饮。” 御座上的正德帝语气温和,目光掠过郑直时,却见他依旧是一副恭谨到近乎惶恐的模样,心下不由一叹。看来年初那场风波,确是将此人惊得狠了,如今这般草木皆兵,自个儿原先那些借他制衡刘首揆等阁臣的打算,还能奏效几分?思及此,正德帝不由对刘健等三位阁臣的恼意又深一层。老贼跋扈,竟将俺与朝臣皆逼至如此境地!

“臣都察院御史张津有本奏!” 一声清喝忽起,只见一名御史越众而出,踏上御道。正欲退朝的郑直三人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张荣更是心头一紧。然郑直与程敬面色未改,依旧稳步退下。张荣见状,亦忙收敛心神,紧随其后。

正德帝看着跪在御前的张津,方才稍霁的心情又蒙上一层阴郁。未等对方开口,便先发制人,声音转冷“科道言官,纠劾百官乃其职分,然须循规蹈矩。劾奏当由通政司呈转,岂可随意僭越,于御前喧嚷?此风若长,难免有沾直卖买名之嫌。” 言罢,目光锐利地扫向一旁的纠仪御史“纠仪御史失察,罚俸一月。御史张津,尔为风宪官,更应知法守法,今竟知法犯法,罚俸两月。”

张津跪在冰冷的金砖上,面红耳赤,一时僵住。领旨便是认了这‘知法犯法’的罪名;抗辩则要当面与天子争论自个儿是否‘沾直买名’。若为军国大事拼着廷杖也可博个忠直之名;可陛下轻巧一句便将事由定在了他个人操守与规矩之上。这让张津如何辩,又敢如何辩?进退维谷,莫过于此。

苦啊!

退回班序,立于谢迁身侧的郑直,面上无波无澜,冷眼看着御前这出骤起骤落的戏码。心下却不由暗忖,士别三日确当刮目。离京半载有余,今上这驾驭臣下、化解纷争的手段,倒是娴熟精进了不少。江侃昔日所言‘逆境催人’,诚不欺俺。

然此念一生,随即化作一丝隐忧。正德帝本就手握乾坤,若再洞明世事、精于权术,于臣子而言,恐非尽是佳兆。他正自思量,忽被一声厉喝打断“快传御医!”

凝神看去,却是那御史张津,竟在御前口吐白沫,浑身抽搐,颓然栽倒于金砖之上,原是隐疾突发。

郑直一时愕然,万没料到事态如此急转直下。眼见几名大汉将军迅疾上前,将人背负着往东侧疾行而去,他下意识地轻咳两声,以掩瞬间失态。不料这微响却引得身旁的谢迁侧目看来,目光沉静,似有探询。

郑直心念电转,晓得对方误会他这声咳嗽的意味。此时无言反显刻意,索性顺势而为,面上堆起几分近乎粗率的不安,转向谢迁,压低声音道“谢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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