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赤日焚空暑气蒸,龙床病卧帝心凝。紫禁之巅的琉璃瓦被晒得发烫,养心殿内却冷如冰窖,太医院的铜药碾子彻夜未停,却碾不散笼罩在龙床之上的死气,御医们束手而立,愁眉锁得能拧出水来。
朝堂内外更是人心惶惶,官员们出入府邸皆步履匆匆,目光里满是对乱局的忧惧,人人都在盼着那盏能稳住江山的“定灯”。正一品太保谢渊虽已魂归九泉,可他当年凭一己之力稳住西北边防、肃清魏党余孽的功绩仍在流传,那句“稳朝先稳民”的遗训,更是如洪钟般回响在萧燊耳畔。
如今萧桓沉疴难起,御座之侧再无肱骨重臣分忧,唯有萧燊身着玄色朝服,于御案前持朱笔镇朝纲,案头还摆着谢渊遗留的鎏金虎符残片,他承继先志,以黎元福祉为念,以少年老成之姿,独挑这摇摇欲坠的江山重担。
河南乡野间的新麦已沉甸甸弯了腰,田埂上的炊烟比往年浓了三倍,农户们捧着饱满的麦穗,脸上的褶皱里都嵌着笑意——这是推广“分段育苗法”后的首个丰收年,亩产翻增的喜悦,让当年赈灾的余温愈发滚烫。
就在此时,京城传来帝王病危的消息,河南百姓的心瞬间悬了起来,感念太子恩情的乡绅与农户自发聚集,要再递万民书表心意。当年萧燊亲赴灾区开仓放粮、踩着泥泞查看水情的身影,还刻在老人们的记忆里;如今新麦入仓的安稳日子,更让百姓们认准了这位能托付生计的主心骨。
“请立太子”的呼声从郑州府衙传遍各州县城池,从乡绅的亲笔奏折到农妇的粗布血书,浪潮般涌向京城——这一次,不再是灾后劫后余生的感念,而是乱世前夕,千万生民对能护佑家国的主心骨最迫切的渴求。
萧燊望着案头堆积如山的万民书,指尖抚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指印,有的指印带着麦田的麦香,有的还沾着修补农具的铁屑,他终是彻悟:这江山的根基从不在金銮殿的龙椅上,而在千万百姓的指印里,民心所归,便是天命所归。
宫望
龙阙犹尊帝寝深,宫庭寂寂草蔓侵。
感时意乱心如捣,临难忧深鬓先银。
塞北烽烟迷望眼,民间殷望抵千金。
搔首愁丝日渐短,难胜社稷玉簪沉。
帝王身系天下安,龙体衰则朝局颤。萧桓盛夏沉疴难起,大吴朝堂风雨如晦,唯有萧燊如中流砥柱,以民心为盾,以朝臣为锋,独撑将倾之危局,欲挽狂澜于既倒。
盛夏时节,京城赤日炎炎如炙烤,养心殿内却寒气森森似冰窖。萧桓卧在龙床之上,面色青灰如陈年枯纸,呼吸微弱得似风中残烛,三天前还能勉力扶案听政,此刻连睁眼都需耗尽全身气力,唯有枯瘦的手紧紧攥着枕边的玉如意,指节泛白如霜,青筋虬结似老根。
太医院院判方明跪在床前,额上冷汗混着热汗滚落,浸湿了藏青色的官袍,手中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却迟迟不敢刺入穴位。他身后,七位御医垂首侍立,人人面色凝重如铁——帝王脉象紊乱如乱丝,气若游丝似将断,已是药石难支的境地,谁都不敢担下“最后一针”的千钧之责。
内侍总管轻步走出殿门,看到廊下肃立的萧燊,当即双膝跪地,声音发颤:“太子殿下,陛下他……脉象越发弱了,方院判请您即刻入内,商议后事。”话未说完,便被殿内传来的剧烈咳嗽声打断,紧接着是瓷碗落地的脆响。
萧燊快步入殿,只见萧桓咳得浑身抽搐,胸腔起伏剧烈,嘴角溢出点点暗红血丝,染红了明黄色的云锦被面。他抢步上前,双手握住父亲冰凉如铁的手,沉声道:“父皇安心,朝政有我。您且放宽心,方院判医术冠绝天下,定会稳住病情。”萧桓缓缓睁眼,浑浊的目光在他脸上聚焦片刻,艰难地点了点头,枯手却攥得更紧,似要将江山之重一并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