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更多的碎片。老王,那个被父亲从火场里背出来的老王,是下一个关键。
没有回槐树巷,林书恒直接去了街道居委会。王姨看到他再次出现,有些惊讶:“书恒?你不是去找张婶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见到了。”林书恒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王姨,我还想请您帮个忙。您知道当年住在槐树巷中段,开修车铺的老王吗?王德顺。他……后来搬去哪儿了?”
“王德顺?”王姨皱起眉头,努力回忆着,“哦,你说老王头啊!他……唉,命苦啊。那场大火之后,他身体就一直不太好,肺部落下了毛病,常年咳嗽。老伴儿走得早,儿子……儿子好像在外地打工,也不怎么回来。前几年,听说搬到城北他一个远房侄子那儿去了,具体地址……我得查查。”她转身在身后一排铁皮文件柜里翻找起来,嘴里念叨着,“城北……城北……好像是……哦,在这儿!”
王姨抽出一张泛黄的登记表,指着一个地址:“喏,就这儿,城北机械厂家属院,三号楼二单元101。不过书恒啊,”她抬头看着林书恒,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和劝诫,“老王头身体很差,说话都费劲,脾气也……不太好。你去找他,怕是问不出什么,还惹得他不高兴。”
“谢谢王姨,我知道了。”林书恒记下地址,心里却更加沉重。又一个被岁月和伤痛磨蚀的老人。
城北机械厂家属院是典型的八十年代老楼,红砖墙斑驳脱落,楼道里堆满了杂物,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找到三号楼二单元101,林书恒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声,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拉开一条缝。
一个佝偻着背、面色蜡黄的老人出现在门缝里,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林书恒,呼吸带着沉重的哮鸣音:“找谁?”
“王爷爷您好,我是林书恒,槐树巷林正华的儿子。”林书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清晰。
“林……正华?”老人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微光,但随即被更深的疲惫和漠然取代。他沉默了几秒,才慢吞吞地拉开了门,“进来吧。”
屋里光线昏暗,空气混浊,带着浓重的药味和一种久病之人特有的衰败气息。老王头示意林书恒在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则费力地挪到床边,靠墙坐着,喘着气。
“王爷爷,我来是想问问……关于1987年夏天,槐树巷那场大火的事。”林书恒开门见山,拿出了父亲的照片,“您还记得我爸爸吗?林正华。”
照片递到眼前,老王头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接过。他凑得很近,浑浊的眼睛几乎贴在了照片上。看了很久,久到林书恒以为他又陷入了沉默。忽然,一滴浑浊的泪水毫无征兆地从老人深陷的眼窝里滚落,砸在照片上。
“火……好大的火……”老人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伴随着艰难的喘息,“烟……呛得……喘不上气……我以为……我要死了……”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后背,又指了指照片上的林正华:“他……林大哥……冲进来……背着我……跑……房子……塌了……轰隆……”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瘦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脸憋得通红。
林书恒的心揪紧了,连忙起身想帮他拍背,却被老人摆摆手制止了。他咳了好一阵,才慢慢平复下来,靠在墙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后来呢,王爷爷?”林书恒轻声追问,“火扑灭之后呢?我听说……街坊们还开了表彰会?”
“表彰会?”老王头茫然地重复了一遍,眼神依旧空洞,“好像……是有……敲锣打鼓……热闹……记不清了……”他摇摇头,声音越来越低,“都过去了……太久了……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