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当时还是个虎头虎脑小男孩——的肩膀上。她的眼神,透过岁月的尘埃,依旧锐利而坚定,直直地望过来。
林守成记得那个冬天,特别冷。祖母躺在里屋那张老旧的雕花木床上,油尽灯枯。屋里弥漫着浓重的中药味和死亡的气息。他跪在床边,握着祖母枯枝般冰凉的手。老人浑浊的眼睛望着他,嘴唇翕动,气息微弱却异常清晰:
“守成……孙儿……地……是命根子……守住……一定……要守住……”
最后一个“住”字,几乎轻不可闻,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心上。祖母的手骤然松脱,滑落在打着补丁的蓝印花布被面上。
窗外,推土机的轰鸣声隐隐传来,如同不祥的鼓点,敲打着这座寂静的老屋。林守成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相框冰冷的玻璃,拂过祖母那张凝固了嘱托的脸。相框边沿粗糙的木刺扎了他一下,细微的痛感却异常清晰。他收回手,看着堂屋地上被窗棂分割成方格的阳光,那光斑里,仿佛有金黄的稻浪在翻滚。
第二章 铁盒惊现
推土机的轰鸣成了林家庄新的背景音,昼夜不息。几天后,测量队的红白标杆像雨后毒蘑菇,密密麻麻插遍了村东头的田地。林守成蹲在自家田埂上,粗糙的手指捻着湿润的泥土。稻穗已近全熟,沉甸甸地弯着腰,金黄的色泽在秋阳下流淌着饱满的光。这本该是收获前最踏实的光景,可远处履带碾过土地的闷响,像钝刀子一下下割在心上。
“守成哥,还愣着干啥?”隔壁田的王老栓扛着锄头路过,布满皱纹的脸愁云惨淡,“我那菜园子……昨儿个插上杆了。周经理说,三天内签字的,每亩多给五千块‘配合奖’。”他啐了一口,混浊的眼睛望向自家那片长势正好的秋菠菜,“五千块……买断祖宗留下的地?呸!”
林守成没说话,只是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泥。他走到田头那架陪伴了他十几年的老木犁旁,弯腰套上牛轭。老黄牛“哞”地低唤一声,温顺地低下头。今天,他要给这三亩水田做最后一次犁地。不是为播种,更像是一场无声的告别仪式。
犁铧深深切入泥土,翻起黝黑湿润的泥浪,散发出土地特有的、混合着腐殖质和稻根气息的芬芳。林守成扶着犁把,赤脚踩在松软的田泥里,每一步都踏得格外沉重。阳光斜照,将他佝偻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刚刚翻开的、尚带着水汽的新土上。老黄牛喘着粗气,步伐缓慢而坚定。远处,推土机的咆哮和测量员的吆喝声隐约传来,像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
犁到靠近田埂边缘,靠近那棵孤零零的老乌桕树时,犁头猛地一震,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像是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老黄牛受了惊,不安地甩了甩头。林守成赶紧勒住牛绳,稳住它。
“啥东西?”他嘀咕着,弯腰拨开翻起的泥块。泥土下,露出一角锈迹斑斑的暗色金属。他蹲下身,用手小心地扒开周围的泥土。那东西埋在土里颇深,形状方正,像个盒子。他双手用力,一点一点将它从泥泞中抠了出来。
是个铁盒。约莫一尺见方,沉甸甸的,通体覆盖着厚厚的红褐色铁锈,边角处有些变形,但整体还算完整。盒子表面似乎刻着什么字,被锈蚀得模糊不清。林守成用袖子使劲擦了擦,凑近了仔细辨认。铁锈簌簌落下,几个刀刻斧凿般的字迹艰难地显露出来——“林德昌 1948”。
林德昌?这个名字像一枚冰冷的石子投入心湖,激起陌生的涟漪。林守成皱紧眉头,在记忆里搜寻。村里姓林的不少,但这个名字……他从未听父亲提起过。1948年?那是什么年月?祖母还活着,父亲也才是个半大孩子。
他捧着铁盒,走到乌桕树下的荫凉里坐下。老黄牛安静地在一旁啃着田埂上的草。林守成的心跳莫名有些快。他用镰刀背小心地撬着盒盖边缘。铁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