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浑然不觉。他冲到树下,扔掉碍事的蓑衣,双手颤抖着抚上那道触目惊心的裂痕。树皮湿冷粗糙,裂口边缘参差不齐,显然是昨夜狂风暴雨的杰作。他的目光急切地在裂开的木质上搜寻,手指划过被雨水冲刷得格外清晰的纹理。
突然,他的动作僵住了。
就在裂缝深处,被雨水浸润得颜色深暗的木质上,清晰地刻着几行字!那刻痕很深,边缘因为年深日久而变得圆钝,但每一笔每一划都清晰可辨,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执拗。他凑得更近,几乎将脸贴了上去,手指颤抖着,一点点拂去裂缝里积存的雨水和碎屑。
林德昌 爱 陈素芬
一九四八·春
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滴落,混合着眼角不知何时涌出的温热液体,一起砸在冰冷的树皮上。林德昌!陈素芬!怀表照片上的女子!铁盒信件里的名字!枯井里的刻字!所有零碎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棵沉默的老梨树,用一道撕裂的伤口,清晰地串联起来!一股巨大的悲怆和难以言喻的宿命感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背靠着湿冷的树干,大口喘息,胸膛剧烈起伏。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那道裂缝的上方,一个隐藏在虬结枝干阴影下的、被雨水冲刷得格外显眼的树洞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洞口不大,黑黢黢的,像一只沉默的眼睛。一种强烈的预感驱使着他。他踮起脚,手臂费力地探进那个潮湿的树洞。指尖触碰到一个柔软、湿滑、带着浓重霉味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掏了出来。
是一个用油布包裹着的、巴掌大小的东西。油布已经发黑变脆,边缘破损严重。他屏住呼吸,一层层剥开那腐朽的油布。里面是一本极其破旧、几乎散架的硬皮笔记本。封面早已被霉菌侵蚀得斑驳不堪,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纸张粘连在一起,散发出浓烈刺鼻的霉味。
林守成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找了一块相对干燥的石头坐下,用衣角擦干手上的泥水,然后以近乎朝圣般的虔诚和难以抑制的颤抖,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地,试图翻开那本脆弱不堪的日记本。
纸张粘连得厉害,稍一用力就可能碎裂。他只能从边缘开始,用指甲极其轻柔地撬开。昏黄发脆的纸页上,是褪色的、用钢笔书写的字迹。字迹时而工整,时而潦草,甚至有些地方被水渍晕染开,模糊一片。他凑近了,借着天光,艰难地辨认着那些穿越了半个多世纪的文字。
“……三月十七,晴。大牛带人闯进祠堂,说德昌哥是恶霸地主,要批斗……他们把他绑在柱子上,用皮带抽……素芬姐哭喊着扑上去,被他们推倒在地……血……好多血……”
“……三月廿一,阴。德昌哥被关在牛棚里,我去偷偷送水,看到他……他快不行了……他抓着我的手,眼睛瞪得很大,说‘梨树下……井底……留证据……’声音哑得听不清……大牛他们来了,我赶紧跑……”
“……四月三,雨。德昌哥……没了。他们说他是畏罪自杀……可我知道不是!素芬姐疯了,抱着德昌哥的破衣服,整天念叨‘梨树下……井底……’她肚子里的孩子……造孽啊……”
“……四月九,阴。素芬姐……投井了。就在西坡那口井……他们用石头把井封了……说晦气……大牛占了德昌哥的地和房子……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
字字泣血,句句含冤!林守成的手指死死抠着日记本脆弱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些褪色的文字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眼睛,烫进他的心里。他仿佛看到了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看到了林德昌的冤屈,陈素芬的绝望,看到了陈大牛的狰狞和血腥的掠夺!1948年的春天,在这片土地上,上演的竟是这样一出惨绝人寰的悲剧!这哪里是什么土改?分明是赤裸裸的谋杀和掠夺!
“喂!那边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