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时间的流逝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
香炉中檀香的青烟笔直上升,在凝滞的空气中渐渐散开,最终融入那片令人屏息的寂静里。
顺德帝高坐御座,目光平和地掠过下方,每个人的神色都尽收眼底。
有人成竹在胸,略一思索就已经开始奋笔疾书,而有些人却急得面红耳赤,迟迟不敢落笔。
顺德帝只待了不到两刻钟就离开了正殿去了后头的暖阁,还叫了柳庭恪跟他一起走,左右监考的考官还有许多。
御书房后头的暖阁里,熏香换了新的,气味清冽了些。
顺德帝接过宫人奉上的热茶,呷了一口,似随意说道:“比朕预想中,人数似乎还多些。”
那些下笔从容且一看就成竹在胸的,那基本上是支持赋税新政的人,多是不畏惧世族的寒门士子和朝中李鸿邦那一派的门生。
另外卢氏和其他朝中世族的子弟和门生也都应当是得知了上层的决议,知晓新政的实施已成必然,下笔自然无所顾忌。
而那些大多出身于那些尚未在京城权力核心站稳脚跟的地方世家、郡望大族的贡生们,他们远离风暴中心,还没有得知这个消息,既恐惧站队错误引来世家集团的排挤报复,又怕违背圣意断送前程,进不得,退不能,如置油煎。
柳庭恪说道:“这不是好事吗?想必新政定然能顺利施行。”
“施行是必然的,顺利不顺利的还得两说,少给朕揣着明白装糊涂。”
除了许给卢家的巨大好处,私下里,对于朝中其他盘根错节的世家,顺德帝恩威并施,虽然他们心中可能不愿,但是碍于卢政翰已经服软,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这次对于赋税新政,顺德帝使用的策略就是拉拢一个大的卢政翰,再安抚中间一批在已经进入京城这个权利中心的世族,最后再打压那些地方世家、郡望大族以及身负功名的举人秀才们。
只要上层结构稳定,下头的文人闹事儿顺德帝还真不在意,要知道“文人造反三年不成”,而且受益的是普通百姓,就算真要造反都招不到兵。
他抬眼,目光落在柳庭恪沉静的脸上,忽然转了话题:“江宁前几日进宫来了。”
柳庭恪应道:“是,郡主亦曾给微臣的舅兄去过信,微臣知晓,陛下不日将下旨赐婚,舅兄更是每日都刻苦钻研,感激天恩浩荡。”
顺德帝“嗯”了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江宁这孩子,早年遇人不淑,蹉跎了太久,心里苦,朕这个做兄长的,心里也不好受。樊清此人,朕让人稍稍了解了一下,耿直务实,是其长处,但有时,这样的人,若有一天心思变了……”
他顿住,目光如实质般压在柳庭恪身上,“朕不会让江宁再经历第二次那种痛楚,你明白吗?”
柳庭恪立刻躬身,语气恳切而郑重:“陛下放心,樊子清绝非朝秦暮楚、负心薄幸之人,他为人或许拙于言辞,但重诺守信,心意赤诚,况且……”
他话锋微转,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与坦然,“若……若真有那一日,陛下雷霆之怒,直接砍了就是,毕竟臣无李家那不敬陛下之心,而陛下的处境也不再像先帝时那样艰难。”
顺德帝面色稍霁,清哼一声:“你倒是信任他,敢拿性命为他做保。”
柳庭恪清咳一声,小声说道:“陛下,微臣的意思是,你砍了樊子清就是了,他和江宁郡主什么时候看对眼了,微臣丝毫不知,这感情的事情,陛下可不好搞连坐啊!”
顺德帝听罢,盯了他一瞬,终是轻斥一声:“油嘴滑舌。”
但是语气却没什么生气的意思,他指了指对面的棋盘:“陪朕手谈一局。”
“微臣遵命。”
黑白子相继落下,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