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贾张氏人还没迎到跟前,那股子急吼吼的劲儿先冲了过来,声音里带着按捺不住的急切,说话时唾沫星子随着嘴巴开合飞溅,有几滴甚至直接溅到了秦淮茹脸上。她往前凑了两步,三角眼瞪得溜圆:“是不是顾南那小子被收拾了?你看这都快天黑了,他那辆破自行车还没在院门口出现,指定是出事了!我就说嘛,恶人有恶报,老天爷长眼!”
秦淮茹的脚步猛地顿住,刚跨进院门的一条腿悬在半空,脸上掠过一丝苦涩,像被秋霜打过的菜叶,她缓缓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叹息:“顾南没被收拾,被抓的是李副厂长。我刚才在厂里亲眼看见的,两个穿制服的警察架着他,手腕上明晃晃地铐着手铐,从办公楼里押出来的,好多工人都围着看呢,错不了。”
“什么?!”贾张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八度,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尖叫起来,手里攥着的那块油腻抹布“啪”地掉在地上,沾了层灰还不算,又被她自己下意识地踩了一脚,留下个黑糊糊的印子。她瞪圆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半天没回过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突然被抽了魂,声音发飘地念叨:“李副厂长被抓了?那……那我们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棒梗下乡的事,不就指着他在中间疏通疏通,给弄个留城的名额吗?他这一进去,谁还能帮咱们说话?棒梗不还得去乡下遭罪?那破地方,听人说蚊子大得能吃人,冬天冻得能掉耳朵,我这金贵孙子怎么受得了!”
秦淮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疲惫,声音低了几分,带着气若游丝的无力:“我也没办法。谁能想到会这样……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说抓就抓了呢。现在李副厂长被抓了,厂里大小事都是顾南说了算,他跟咱们院的关系你也知道,棒梗的事,怕是真不好办了。”
贾张氏一听这话,立刻炸了毛,像被点燃的炮仗“噌”地就蹿了起来,手指几乎戳到秦淮茹的鼻尖上,唾沫横飞地骂道:“你个废物!真是个没用的东西!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当初我就跟你说,让你多跟李副厂长走动走动,家里那点鸡蛋、布票,该送的就得送,你总说忙,说家里没钱,舍不得!现在好了吧?天塌下来了!我孙子要是真被发配到乡下,这辈子就毁了!我跟你没完!我跟你拼了!”
秦淮茹被骂得眼圈瞬间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忍着没让掉下来——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贾张氏的话像一根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疼得她连呼吸都觉得费劲。她攥紧了手里的空菜篮子,指节泛白,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这时,棒梗从贾张氏身后凑了过来,小手紧紧拉着秦淮茹的衣角,带着浓浓的哭腔,肩膀一抽一抽地说:“妈,你是知道我的,我从小就怕累,连提桶水都费劲,哪能干得了地里的农活啊?听说乡下地里的虫子那么大,还会咬人,太阳毒得能把人晒脱皮,要是真下乡,我指定活不下去……妈,我不去,我真的不去啊……”
秦淮茹心里像被无数根针扎着,密密麻麻地疼,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头发软软的,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带着淡淡的奶味。她强打起精神,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带着刻意稳住的颤抖:“棒梗,别怕,还有时间。虽然李副厂长被抓了,但妈再去求求顾南试试,说不定他能看在街坊邻居的情分上,网开一面呢。总会有办法的,你放心。”
棒梗瘪着嘴,一张小脸皱成了包子,眼里的绝望像潮水似的涌出来,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秦淮茹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可就剩两天了啊!通知书说不定明天就到了!今天我还听见刘光天在胡同口跟人嘟嘟囔囔,说我肯定得去下乡,还说我这辈子都别想回城了,他那神气样,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我真想上去揍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