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便学着掌家理事,撑起这偌大的定远伯府。”
她的声音轻飘,越说声音越低:
“每日寅正三刻起身,盥洗梳妆,食一盏冰糖燕窝并两块茯苓糕,便去前厅听管家婆子回事。
辰初至巳正,核查账目,批阅文书,府中上下三百余口人的吃穿用度、人情往来,皆要过目。
午间小憩两刻钟,未时起身,或练一个时辰的剑法拳脚,家传的功夫,不敢荒废;或读史书策论,父亲说女儿家也当知晓天下事。
申时巡视府库,查看漕运码头送来的简报。
酉时用晚膳,饭后陪父亲说会儿话,或考校遥弟功课。
戌时二刻,核对一日收支,安排明日事宜。亥初,沐浴更衣,读几页闲书,至亥正三刻,吹灯安寝。”
她顿了顿,目光空茫:
“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如此。桃竹开花,荷风送香,桂子飘零,寒梅映雪。于我而言,不过是账册上添减的炭火银钱、节礼开销。我在乎什么呢?”
这轻声一问,不知是在问杨炯,还是在问自己。
杨炯静静听着,心下恍然。
在大华,似亓官舒这般年少掌家的世家女子不在少数。她们的生活大抵如此,按部就班,一丝不乱,终日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毁了祖宗基业。
于她们而言,家族荣辱便是天大的事,那份责任感与使命感,有时比男儿更甚。她们的一生,匆忙而漫长,所求无非两桩:一是振兴家业,二是绵延传承。
亓官舒正是这般典型的大华世家大娘子,甚至比旁人更极端些。她自幼无人教她,情爱是无法衡量、不能交易的东西,她所知的,只是“应当”如何。
念及此处,杨炯忽觉方才那番讥讽之语,说得有些重了。
亓官舒与从前那些处心积虑设局“仙人跳”的女子不同,那些人深谙自身姿色可为筹码,精于算计,善于抬价;而亓官舒虽也想“要挟”于他,手段却显得生涩笨拙,甚至……
若今夜坐在此处的不是杨炯,而是个土生土长的大华男子,只怕会当她是个不知廉耻的放荡女子。
可杨炯明白,亓官舒绝非蠢人。她能在商贾往来、家族庶务中游刃有余,偏偏在情之一字上,犯下“自贬身价”的大忌,竟是如此的笨拙。
一念至此,杨炯轻叹一声,举步走近床边。
亓官舒仍沉浸在那空茫的思绪里,忽觉身上一暖。
却是杨炯伸手,将她滑落的锦被向上拉了拉,严严实实裹住肩头。继而,他竟伸手将亓官舒方才胡乱挽起的发结轻轻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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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凉的长发披散下来,如瀑似柳。
杨炯取过那方桃竹纹样的软巾,动作轻柔地拢起她的发,自头顶至发梢,慢慢揉拭。
亓官舒浑身一僵,竟忘了躲闪,只怔怔坐着,任由他摆布。心底某处,像是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泛起一阵陌生的悸动。
“往后,莫再说那般话了。”杨炯的声音低缓,褪去了先前的锋利,“你可知,一旦某样东西被标上价码,它便失了本来的价值?人心如此,情意亦是。”
亓官舒怔了怔,目光投向窗外。
月华如水,映着那丛开得正盛的桃竹,粉白的花瓣在夜色里朦朦胧胧。
她幽幽叹道:“桃竹便是桃竹。有人折它簪发,有人拿它入药,有人畏它花粉,有人爱它清姿。可无论如何,它依旧是桃竹,难道开了花,就能充作牡丹了么?
自欺欺人……才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事。”
杨炯不答,只专心为她拭发。
待发丝半干,他顺手从床边妆奁中取出一支素银簪子,将她长发松松挽起,绾成一个简单的流仙髻。几缕碎发散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