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蒙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她这句话。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大海，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我研究过协会近二十年的内部冲突案例和人事管理档案。”索蒙忽然说道，语气恢复了那种汇报工作般的平板“数据显示，超过百分之七十的长期管理困境和团队效率低下问题，根源在于关键岗位人员的能力与岗位要求不匹配，或是个体行为模式与组织规范存在根本性冲突。”

夏娃微微蹙眉，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对于这类问题，”索蒙继续道，声音清晰而冷静“标准处理方案有三种。第一，强制性再培训与行为矫正，设定明确考核指标，不达标即调岗或清退。第二，调整岗位职责，扬长避短，将冲突个体放置于其优势领域，减少与规范的直接对抗。第三……”

他停顿了一下，转过头，眼眸直视夏娃：“承认匹配失败，及时止损，进行人员替换。从组织整体效率出发，第三种方案往往长期成本最低，尽管短期内可能面临阵痛和情感上的……不适。”

夏娃的心脏猛地一缩。她听懂了索蒙的潜台词。

理智上，她知道索蒙说的或许是对的。这些年，她和雷克斯之间的拉锯战，消耗了她太多精力，影响了她的工作，甚至……让她变得不像自己。如果从一开始，她就采取更“规范”、更“冷静”的方式处理雷克斯的问题，或许不会是今天这样。

但情感上……

“有些关系，不是简单的‘岗位匹配’问题，索蒙部长。”夏娃的声音有些干涩“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效率’和‘成本’来衡量。”

“当然。”索蒙居然点了点头，这倒是出乎夏娃的意料“情感因素、历史羁绊、非理性的忠诚……这些都属于变量，会增加决策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我并非否定它们的存在。”

他微微向前倾身，双手交握放在膝上，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刻板，多了些专注？

“但是，夏娃部长，无论是基于规范，还是考虑那些‘变量’，持续陷入一种明显低效且对双方都造成损耗的状态，都不是最优解。甚至是最糟糕的选择。”

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看穿夏娃竭力维持的平静表象：“你在消耗自己，试图填补一个或许根本填不上的缺口。而对方，或许也在以他的方式，承受着这种扭曲关系带来的压力。这种双输的局面，继续维持下去的意义是什么？为了证明什么？还是仅仅因为……习惯了？”

索蒙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夏娃一直不愿意正视的核心。是啊，意义是什么？为了证明她能把这块顽石打磨成玉？证明她当年的选择没有错？还是仅仅因为，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生活里有这么一个需要她操心、让她生气、也让她……牵挂的混蛋存在？

习惯了一种扭曲的、充满冲突却也异常深刻的联结？

索蒙看着夏娃此刻的表情，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他并非没有感情，只是他的感情表达方式与常人不同，更倾向于逻辑分析和解决问题。看到夏娃这样，他知道自己的话或许过于直接，但在他看来，婉转的安慰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从自己随身携带的、永远一丝不苟的公文包侧袋里，取出了一小包未开封的纸巾——品牌是他评估过吸水性和柔软度最优的——轻轻放在了夏娃旁边的礁石上。

“难受的话可以哭出来，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索蒙的声音比刚才稍微放缓了一些，但依旧清晰“但根据我的观察和分析，你目前面临的问题，核心不在于如何‘改变’或‘矫正’雷克斯部长——那已被证明是低效甚至反效的。问题在于，你需要重新定义你与他的关系边界，以及你在其中扮演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