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罪证(1 / 7)

流华录 清韵公子 4447 字 1天前

夜渐深沉,蔡家坞堡内书房的重重帷幕将灯火掩得只剩昏黄一片。

蔡讽半靠在铺了虎皮的檀木榻上,受伤的左臂垫着锦囊,右手缓慢捻动着那串沉香木念珠。沉香特有的甘醇气息在室内弥漫,却压不住那股子药石与血腥混合的沉闷。他穿着件半旧的深青色绒缘直裾,外罩驼绒比甲,须发在灯下更显银白,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得像是能剖开人心。

蔡瓒跪坐在下首的蒲席上,身子微微前倾。他比兄长蔡瑁年轻五六岁,面容更显文秀,此刻穿着件石青色寻常直裾,腰间只系素带,没有佩玉——这是守礼的打扮,却也透出拘谨。他方才那番关于孙宇“阴狠毒辣、目无法纪”的议论,还悬在空气中,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未经历练的尖锐。

“你还年轻,还不懂事。”蔡讽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缓慢,捻动念珠的拇指微微一顿,“天子对他的器重是一回事,孙建宇这个人本身……是另一回事。”

他抬眼看向次子,目光如古井深潭:“张角是何等人物?振臂一呼,八州响应,汉室四百年江山险些倾覆。许子将又是何等人物?月旦评臧否天下,一言可定士林清浊。这两个当世目光最毒辣之人,一个视孙原为武道劲敌,一个甘心追随孙宇在这南阳边郡兴学传道。能让这样的人看中、忌惮甚至折节下交的,你以为……只是侥幸?”

蔡瓒喉结滚动,低下头去:“儿子……不敢妄测。”

“不是妄测,是眼界未开。”蔡讽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念珠上,“你看孙宇这几个月行事,只觉他手段酷烈,对世家豪族索求无度,动辄以黄巾余党相胁,便以为他‘阴狠’。可你看见宛城街市复通、流民得安、城墙新葺、府学书声琅琅了么?看见他如何将张震那数千黄巾降卒化为屯田劳力,既消弭隐患,又开垦荒田了么?”

他顿了顿,语气更深:“狠辣,是对不肯合作、甚至暗中掣肘之人。手段,是为了在废墟上最快重建秩序。这世道,温良恭俭让救不了南阳,也护不住蔡家。他要做事,便要有雷霆手段,更要有……常人不敢想、不敢为的胸襟格局。”

蔡瓒额头渗出细汗,不敢接话。

“至于你说他‘胸有大志,不能等闲视之’……”蔡讽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讥诮的弧度,“这话倒没错。可这‘大志’是什么?是裂土封疆?是权倾朝野?还是别的什么……更深远的东西?”他摇了摇头,仿佛在甩开某个过于沉重的念头,“现在还看不透。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蔡家如今已和他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与其猜忌防备,不如想想,如何在这条船上,坐得更稳、更久。”

书房内沉寂片刻,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响。

蔡瓒鼓起勇气,声音更低了:“那……父亲,这次刺杀案,您究竟怎么看?背后到底是谁在指使?真是蔡讯叔父么?还是……另有其人?”

蔡讽瞥了他一眼,那眼神让蔡瓒瞬间觉得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怎么,你还看不出来?”蔡讽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蔡瓒脸色发白,深深俯首:“儿子……驽钝。”

“背后是谁,重要么?”蔡讽的声音陡然转冷,捻动念珠的手指停住了,“重要的是,现在这案子,在谁手里!要谁来查!要查出什么结果!”

他坐直了些,受伤的左臂牵动,眉头微蹙,但话音却愈发清晰凌厉:“侯三当街控诉,字字血泪,即便他说的全是真的,那也与蔡家‘贪赃枉法、掠夺土地、草菅人命’脱不了干系!若非孙宇与蔡家有姻亲之谊、有共同利害,以他平日行事,早就将相关人等锁拿下狱、彻查到底了!你以为他这几个月,真给过哪个世家大族‘面子’?黄巾乱时,他找各家要钱要粮要人,半个‘不’字,便是‘通匪’嫌疑!那是真会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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