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那个身材短粗、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却散发着无形压力的男人——高彬。
好戏,终于要开场了。他微微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调整了一下呼吸和表情,将手中那副方框墨镜,稳稳地拿好。
车门一开,凛冽的寒气如同实质的冰水泼洒进来。鲁明紧随在押着小四眼的刘奎身后跳下火车,双脚踩在冰冷坚实的月台上,几乎没做任何停顿,那双如同鹰隼般的眼睛便已经迅疾而精准地扫过站台上等候的人群。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穿着深色厚重大衣、表情模糊的男人们,掠过那些瑟缩在丈夫身后、衣着保守暗淡的太太们,然后,像被磁石吸引一般,瞬间定格在了一个身影上——
呢子大衣,皮草围脖,精致的呢帽下露出清秀却紧绷的侧脸。她站在那里,即便刻意保持着距离,也像一颗误落入煤堆的珍珠,散发着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光泽与不安。
太显眼了!
鲁明心中立刻划过这个评判。不是不好看,而是……不合时宜。在这种地方,这种场合,过分的“出众”本身就是一种值得玩味的标签。这就是周乙那个据说从国外回来的“妻子”?果然……有点意思。
鲁明看见高彬的夫人,那位同样衣着朴素、毫不起眼的女士,轻轻用肩膀碰了碰那个时髦女人,低声说了句什么。鲁明听不见,但从口型和高夫人略带催促的眼神看,无非是让她“快去”。
那时髦女人——顾秋妍,身体似乎更僵硬了。她的目光急切而惶恐地在陆续下车的人流中逡巡,尤其是在那些戴着眼镜的男人脸上停留。
鲁明注意到,她的视线甚至在刘奎押下来的那个小四眼(戴着近视镜)身上短暂停留了一下,随即又失望地移开,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她在找人,找一个特定的人?鲁明的疑心更重了。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车厢门处,叶晨不紧不慢地走了下来。他似乎先适应了一下站台上的光线和寒冷,然后,做了一个非常自然的动作——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那副擦拭得干干净净的方框墨镜,稳稳地戴在了脸上。
几乎是墨镜架上鼻梁的同一瞬间,鲁明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那个一直紧绷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掉的蓝衣女人,肩膀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线。
虽然她的表情依然紧张,但那种濒临崩溃的惶恐感,明显消退了。她的目光,牢牢锁定在了刚刚戴上墨镜的周乙身上。
找到了。鲁明心中冷笑,这么精确的识别?仅仅靠一副墨镜?这“夫妻”间的默契,还真是……“感人”啊。
叶晨仿佛没看到鲁明审视的目光,他脸上甚至漾开一种混合着长途疲惫和即将见到家人的、憨厚而真实的喜悦笑容。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挡在身前的鲁明的肩膀,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近处几个人听清:
“老鲁,让一让,让一让,我都一年半没见着媳妇儿了,理解一下,理解一下哈!”
那语气,那神态,活脱脱一个归心似箭、眼里只有自家女人的普通男人。
鲁明被他拍得侧了侧身,还没等他做出更多反应,周乙已经挤过他,脚步略显急促却并不慌乱地,朝着顾秋妍的方向径直走去。
月台昏黄的灯光下,隔着三五步的距离,这对“久别重逢”的“夫妻”终于面对面站定。寒风卷动着顾秋妍的围脖流苏,也吹动着周乙大衣的下摆。
叶晨看着眼前这个明显紧张过度、甚至带着点抗拒的女人,脸上那种憨厚的笑容淡去了一些,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凝视。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和远处旅客的嘈杂:
“秋妍,”他顿了顿,似乎在确认,又似乎在感叹,“你变样了。”
这是接头暗号的第一句。平淡,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