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正德帝与皇后饮完合卺酒后,刘瑾并没有往身穿吉服的正德帝跟前凑。而是赶在宫门落锁前,出城来到锡拉胡同郑直送给他的宅子,已经有人等着他了。
“下官在西安发现了这个。”从西安急行二十多日,刚刚风尘仆仆回京的孙汉从怀里拿出一个封套,恭敬的呈送到了刘瑾面前。
刘瑾接过来,请孙汉落座,这才打开。封套里只有一封信,内容讲的也平淡无奇,是一个药方。刘瑾对于药理并无研究,没看出啥门道“可有不妥?”
“有。”孙汉道“烦劳刘大监命人取一盆清水。”
“大司谏稍候。”刘瑾摆摆手,收好信起身向稍间走去,竟是自个亲自去取水了。
孙汉不便跟进去,却也没有落座。耳听着屋里传来水声,脑子却想的是进门时琢磨的事。
江侃出京前数日,孙汉偶闻一旧事,前年十月,有民人徐俊、程真上告南京兵部贪墨,司礼监特给驾帖密差锦衣卫官校六百里加急,至南京兵部缉挐主事王昇,然而南京兵部旧无此官亦无此事。于是锦衣卫和兵部将此事报到京师,经过司礼监彻查,才发现这份驾贴根本不是司礼监发出的。为此锦衣卫堂上官高德林还曾经亲自赶赴南京探查。究竟查到了啥,孙汉不清楚,却晓得对方很快就因为马蜂一案,回京了。其中隐情,孙汉无从得知,亦知以己之身份,高德林断不会交底。况久闻南京锦衣卫指挥牛克忠向来自行其是,孙汉自付除却圣旨,实难调动分毫,遂暂将此蹊跷事搁置。
后孙汉寻由西行,为江侃送银。于真定追及,生平首次以权压人,租马车载江侃及押解舍人同行。此事亦令孙汉对‘阿堵物’生新解,原以为千难万难之事,待他取出百两纹银并承诺揽下沿途资费后,二位押解舍人竟无丝毫为难,痛快应允。孙汉素知人情,然过往遇事,多思借长辈情面疏通。奈何情面用之于大事尚可,于此类琐务不免兴师动众。由此,他方知银钱竟能如此便宜行事,不欠人情,反更径直。
念及此,孙汉不禁深悔当初清高,回绝郑直共营货殖之邀。悔亦晚矣,己既不善生财,正道无门,莫非真无它途?思及年初白石所授那‘法门’,他心下一沉。彼时仅为筹措江侃用度,欲得两千两,结果竟获五千之巨。此法虽效,其途非正,孙汉内心始终排斥。济世度人之心,与目下这非正之途,在他心中反复撕扯。
就这般犹犹豫豫,直到今晨入京时,得知昨日有御史于大朝当众参弹郑直,孙汉才记起了几个月前江侃所言‘人生际遇,关键者不过一二,若持孤芳之态,何以成愿?’再参《地藏菩萨本愿经》‘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之宏愿,孙汉终于在走进这里时有了决定。欲行大愿,必先涉足泥淖。这念头一旦生发,便如藤蔓缠树,再难摒除。
更有一念彻悟,欲行大事肃清乾坤,必登高位。晋身之阶,非大才际遇如郑直者,则需实打之功业。而建功立业,断非一人之力可成,须有臂助。往昔不解郑直为何厚养闲人、甚至折节与朱千户联姻,今时方知此为蓄势之道。然孙汉自知,无四五年光景去效法郑直‘养士’,唯一捷径,竟是以财帛聚人。
银子,又是银子。
此刻刘瑾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孙汉赶忙迎过去接住水盆放在了地上“请大监再确认一遍信,若是依旧无法看出破绽,就将信扔进盆里。”
刘瑾也不多问,又仔细辨认一遍,甚至举起信纸对着烛光照了照,实在看不出破绽,才把信扔进水盆。不曾想,那张信纸竟然散成许多块。
“这就是那些贼人的法子。”孙汉端起盆,呈送到刘瑾面前“这封信是由许多片形状不规则的碎纸用特殊药剂粘住拼起,在炭火上烘干成一封书信。”
刘瑾惊奇的从水盆里捞起几片碎纸“孙司谏咋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