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梁山泊,端的是个龙潭虎穴!八百里烟波浩渺,芦花荡、金沙嘴皆是咽喉要道。那山寨,就扎在宛子城、鸭嘴滩顶上。”
“四面水泊环绕,端的是个铁桶也似、插翅难飞,专藏龙蛇的所在。”
他眼皮微抬,觑着洪五,“你带上‘花子窝’那几个泼皮破落户也好,自家单枪匹马也罢。本官要你做的,就是去‘投奔’那梁山泊,把身子给我‘埋’进去!”
大官人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慢悠悠道:“管它此时坐头把交椅不拘是谁,你须得用心‘经营’,在那梁山泊里扎下根,混出个响亮名头来。给本官老老实实‘猫’着!无有我的亲笔手谕,敢擅动一根指头——”
他话未说尽,只拿眼乜斜着洪五,“可都记下了?”
洪五听罢,一颗心在腔子里擂鼓般乱撞,面上却不敢带出半分,慌忙把那颗脑袋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咚”的一声闷响,额头登时见了红印子,声音却斩钉截铁:
“大人天高地厚之恩,小人洪五便是粉身碎骨,也报答不尽万一!大人的钧旨,小人已刻在心尖儿上!此番去到那八百里水泊梁山,定当豁出性命,钻营入伙,伏低做小,只等大人一声号令!但有半点差池闪失,大人只管将小人这身贱骨头碾作齑粉,扬了喂狗!”
西门庆见他应答得这般爽利干脆,喉咙里“唔”了一声,神色稍缓,那话里便带了几分恩威并施的暖意:
“嗯。还算明白。你那老娘、浑家,还有你那孩子洪六,本官自会差遣妥当人儿,送到一处安稳地方,让你临行前见上一面。你好生安抚后即刻动身,休得误了本官的大事!”
洪五闻听此言,心头那块悬着的千斤巨石才算“噗通”一声落了地,感激涕零与骨肉分离的酸楚搅作一团。
他猛地抱拳当胸,行了个江湖气的粗礼,腰板儿也硬气了几分沉声道:“小人……小人磕头谢大人再造之恩!定当安抚好家小,绝不敢误了大人的大事!”
此刻西门府上,已是忙成一团。
早上飘的雪籽兜兜转转风儿一顺,便化成了鹅毛大雪。
不到几个时辰,庭院里积了寸余深,四下里一片刺眼的白,反衬得西门府各处廊下悬挂的羊角明灯越发昏黄温暖。
月娘端坐暖阁炕上,地炕烧得温润,银霜炭在铜盆里无声燃着,紫貂卧兔儿暖额下,她眉宇间凝着一层薄霜似的凝重。
明儿这桌酒,是自己老爷新官上任、扎进清河县官场头一份的“投名状”,席上皆是跺跺脚清河县颤三颤的人物,更有那几位从宫里退下来荣养的老内相——这些人物,眼皮子底下揉不得半点沙子,心思比外头结冰的池塘还深。
小玉、金莲儿、李桂姐、香菱屏息侍立。
“都打起精神来!”月娘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人心上,“明儿只一桌,八位贵客,却比往日十桌百桌更要紧百倍!一丝一毫错不得,一丝一毫慢待不得!”
“小玉,”她目光如电扫过,“厅上紫檀大圆桌,猩猩毡毯子铺厚些,四个赤金脚炉烧旺银骨炭,桌子正中央,把那架‘岁寒三友’的紫檀木嵌螺钿炕屏摆上,既雅致又挡风。”
“老爷新得的那套‘内造’样式的錾花赤金酒器、温酒壶并那套青秘色瓷茶具,你亲自用滚水烫过三遍,软绸擦干,一丝水渍指纹不许留!玛瑙碗只用来盛冰湃的醒酒‘玉露’,金华酒用金壶温着。记着,伺候的丫头,指甲缝里都得给我抠干净!”
小玉心头一凛:“娘放心!奴婢晓得轻重,定叫那桌面儿、家伙事儿,亮堂得能照见人影儿,干净得能当镜子使!”
月娘转向金莲儿,眼神里带着警告:“金莲儿,茶酒由你负责,指挥好丫鬟也是顶顶要紧的关口!那几位老内相,舌头刁钻,在宫里什么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