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还说,让万岁爷一路小心,若是水土不服,及早回宫。”
朱翊钧瞥了张宏一眼。
他由着内臣为自己整理服饰,伸手将冬衣上的护符拿起,揣入怀中。
朱翊钧倒是没觉得老太太因为怕儿子“水土不服”而发脾气是小题大做。
古人不懂什么叫鱼油促进大脑发育,只知道多喝鱼汤变聪明。
李太后也不知道什么是微生物生态,只听说人换了地方,就会水土不服。
虽说随着南来北往的交流,水土不服、瘴气,这些经验逐渐过了时,但这份担心,总归是情真意切。
朱翊钧摇了摇头:“走罢,去元熙延年殿。”
李太后这里的饭是吃不上了,看能不能蹭一蹭陈太后的午膳。
饥肠辘辘的皇帝,不得不转道元熙延年殿。
相较于李太后那边一屋子人围坐的热闹,陈太后的寝宫倒是一年四季安静如常。
老猫叼着幼猫,在殿内四处溜达,狐狸跟在屁股后面好奇张望。
延庆公主结束了今天的课业,正乖巧坐在椅子啃糕点。
陈太后一身清冷的素色常服,正端坐在桌案旁,一手捧碗侧脸吹着热粥,一手捏着书本垂目显得很是入神。
皇帝踏入元熙延年殿后,延庆公主率先反应过来:“皇兄!”
陈太后听了动静,后知后觉抬起头。
朱翊钧摸了摸延庆公主的脑袋,拉着走到陈太后近前,一板一眼行礼:“儿臣,问母后躬安?”
陈太后合上书页,看着皇帝恬淡一笑:“我是富贵闲人,自然躬安,陛下巡狩江南,也要躬安才是。”
这类话,朱翊钧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他近乎无奈道:“儿臣知道了。”
陈太后笑了笑。
“陛下还未用过膳吧?”
她将鬓发拨到耳后,看向一旁的女官:“再请一副碗筷。”
朱翊钧本来就是蹭饭来的,闻言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扭头接过碗筷,一边盛粥,一边与陈太后说道:“母后,后日朕便要南巡,皇子起名仪的敕诏,还要劳烦母后过问。”
陈太后轻轻点了点头。
家宴随意很多,朱翊钧也没讲究什么礼仪,口中不停:“孩儿此去经年,皇后在宫中恐怕冷清,母后若是有暇,不妨多与皇后亲近亲近。”
陈太后轻轻点了点头。
“母后万寿圣节将至,朕早先便知会张宏,从内帑取用了,母后要不要请一请固安伯,聚个家宴?”
陈太后轻轻摇了摇头。
“张大伴送来的幼猫,可还合母后的意……”
皇帝边吃边口头尽孝,偶尔嘱咐两句延庆公主。
陈太后与延庆公主皆是食不言,寝不语,只是一味点头摇头。
就这样。
简简单单地,朱翊钧与两宫道了别。
……
万历八年,八月三十。
清晨,天不见亮,湿气凝露。
张居正、王崇古、海瑞、申时行、王锡爵、六部堂官,大小数百臣工,乌压压排成两列,静静恭候在午门外——甚至风瘫的高仪,也在其中。
只因今天便是皇帝南巡的开拔之日!
千步廊外,六部衙署内的官吏,纷纷开门推窗,翘首观望。
好事的富贵人家进不得千步廊,只得登临高处,偷偷摸摸拿出望远镜,对准千步廊。
众人眺望着天色,等着已经四十余年没有出现的,大明皇帝,巡视天下。
咚!
一道鼓声骤然响起。
是钦天监安排的时鼓,寅时三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