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有皇帝撑腰,有孔家侵占田亩的事情,此行你必能将孔家打成过街的老鼠,群情汹涌,所向披靡。”
“之后呢?”
“皇帝一死,天下人都会争相替孔家翻案!”
“届时皇帝尚且有人替着说话,你恐怕就是个迎逢上意,欺师灭祖,废弛国粹,斫丧斯文的身后名!”
凡是对孔家出手过的,别看当时人人称快,要不了多久就是狂风骤雨一般反攻倒算——甚至都不需要谁主导,酸腐士人们读着孔家挨欺负的历史,自己就哽咽上了。
什么毁弃典章、陵迟风教、隳坏旧制、荡涤故实……帽子数都数不过来。
若非如此,这次皇帝怎么不让海瑞去了!?
何心隐迎上耿定向的目光,思索片刻,鬼使神差道:“我自诩为天下元元赤民张目……”
“若是因开罪儒宗便被坏了身后名,只能怪我太过羸弱,辜负了赤民大望,让他们仍旧意不能表,口不能诉,以至不能为我正名。”
“越是如此,我越是应当义无反顾。”
耿定向闻言,脸上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立刻僵住。
他愕然看向何心隐。
这话,实在不像是何心隐能说出口的,莫不是皇帝开了什么难以拒绝的条件?
何心隐见耿定向失语,也不在这事上纠缠,继续说道:“此番唤子衡前来,还有一事,我欲解散四门会。”
何心隐面色坦然。
耿定向再惊。
牢房干燥敞亮,是顺天府为数不多的“上等牢房”,两人一站一坐,一时间两人大眼对小眼。
耿定向百思不得其解,眉头紧皱:“何以至此?”
何心隐摇了摇头:“会是理应志同道合者所集,如今我陡然惊醒,发觉自己道途竟不甚清晰。”
“既然如此,又何必广聚千人,陪我自娱自乐。”
他顿了顿,恳切道:“我要重新修持,从士人之间回归乡野,直到为我的经学,找到一条能够攀援的道途。”
四门会招纳四方之人,少说也有千人,虽远不如历史上复社动辄“从之者几万余人”的规模,却也是不小的组织。
何心隐三言两句之间,竟然说弃就弃。
直让耿定向感觉陌生。
他定定看着何心隐:“夫山心意已决?”
何心隐点了点头:“待我明晰道途,再与子衡论道。”
耿定向张嘴欲言,有心再劝。
但转念间,又思及何心隐接了找茬孔家的差使,这一身的名望日后恐怕岌岌可危……
耿定向脸上阴晴不定,半晌之后,才憋出一句话:“既然夫山心意已决,那我亦不多劝。”
“稍后我便去信与罗汝芳、程学博他们,说明此事。”
耿定向先后历徐阶、高拱、张居正、申时行四辅,皆能无龃龉,靠的就是八个字——交游广阔,不偏不倚。
凡遇大风大浪,必然隔岸观火。
此时有了主意,耿定向很是干脆地与何心隐拱手道别——就像历史上作出的选择一样,彼时何心隐下狱,其恐受牵连而无动于衷,坐看何心隐身死,惹得李贽当场与耿定向翻脸,指斥为“假道学”。
何心隐起身回礼,默默目送耿定向。
他看着这位经年好友,心中想着方才其人对孔家侵占田亩的态度,脑海中突然升腾起一股明悟。
朋友,未必是同道。
既然如此,集会又应该以什么为准绳呢?
何心隐再度扯过蒲团,缩回了牢房的角落,思索入神。
……
万历七年,腊月十二。
临近还有十余日就过年了,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