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费力地睁开眼,是班长。杨大山手里端着个罐头盒,里面是浑浊的液体。
“喝点,菜汤。”
周小川勉强起身,喝了一口,有股土腥味和淡淡的咸。“这...哪来的?”
杨大山没回答。旁边,老赵别过脸去。
周小川突然明白了。他冲到菜地。那几棵小白菜不见了,连根拔起,只留下几个小坑。那点珍贵的绿色,被煮成了汤,维持着五个士兵的生命。
他蹲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砸进沙土里,没有声音。
“哭啥?”杨大山走过来,也蹲下,手放在他肩上,“菜没了,明年还能种。人没了,就真没了。只要人在,绿色,总会再长出来。”
第七天中午,就在所有人都快撑不住时,天际传来引擎的轰鸣。三辆越野车冲破沙尘,朝哨所驶来。是团里的救援队,带来了水、粮食、药品,还有一封嘉奖令——他们在断水断粮的情况下,坚守岗位整整七天,未让防线出现任何疏漏。
团长亲自来了,握着杨大山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最后,他只是用力拍了拍杨大山的肩:“好样的,都是好样的!”
炊烟重新在哨所升起。老赵用新送来的面粉蒸馒头,白面的香气飘出来,所有人都拼命咽口水。周小川一口气吃了三个,噎得直瞪眼,杨大山给他拍背,咧着嘴笑。
那天晚上,月光特别好。吃过饭,杨大山说:“走,巡线去。”
“班长,今天不是巡过了吗?”
“再去看看。”杨大山拎起枪。
五个人,一条狗,沿着铁丝网慢慢地走。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沙地上,像一列移动的雕像。走到界碑处,杨大山停下来,像往常一样,把手贴在碑面上。
“今天,是10月26日。”他突然说,“1950年的今天,第一批勘界兵在这里立了这块碑。当时没有机械,全靠人扛。碑立起来那天,有个小战士,才十七岁,绕着碑跑,一边跑一边喊:‘咱们的!这是咱们的!’”
他收回手,看着五个兵——不,现在是四个了,铁蛋不算——一个个看过去:“七十三年了,碑还在这儿。立碑的人,有的老了,有的走了。可碑在,线在。为啥?因为一代代人,像咱们今天这样,守在这儿。”
他顿了顿,声音在月光下格外清晰:“咱们脚下这块地,看着是沙子,是石头。可地底下,埋着先辈的骨头,洒着先辈的血。每一粒沙子,都记着他们的名字;每一块石头,都刻着他们的誓言。这,就是国土。守住了,咱们的子孙后代,就能在自家的地里,安安稳稳地种庄稼,过日子。”
周小川看着界碑。月光下,花岗岩泛着清冷的光,“中国”两个红字,像两簇不会熄灭的火。他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就像一棵树,把根扎进了深土,再大的风沙,也吹不走了。
三年后,周小川服役期满。离队前夜,他最后一次巡线。还是那条路,还是那道铁丝网,但感觉不一样了。他熟悉每一道沙丘的曲线,每一丛骆驼刺的位置,甚至哪块石头下住着一窝沙鼠。
在界碑前,他停下,学班长的样子,把手贴在碑面上。石头温热——白天吸饱了阳光,这会儿正慢慢释放出来。他闭上眼,感觉那温度顺着掌心,流进血管,流遍全身。
“班长,我要走了。”他对着碑说,也对着脚下的大地说。
风从戈壁深处吹来,卷着沙砾,打在他脸上,不疼,像告别。
第二天,送行的车来了。杨大山带着人列队,敬礼。周小川还礼,手抬到一半,眼泪就下来了。
“哭啥,又不是不回来。”杨大山替他整了整衣领,“回去好好干,别忘了,你曾经是‘一棵树’的兵。”
“忘不了。”周小川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