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顺德帝的“病”彻底好了,再次召开大朝会,主要的议题,还是三月初五的恩科会试。
京城内外,已经涌入了大量操着各地口音的举子,客栈爆满,酒肆茶楼夜夜高谈阔论,文气与喧嚣并起。
恩科乃国朝抡才大典,重中之重便是防弊与安防。
天子脚下,若出现大规模舞弊丑闻,或是发生举子被抢、踩踏伤亡等恶性事件,朝廷颜面何存?
负责京城治安与巡防的五城兵马司顿时压力倍增。
掌管此事的平王近来得令,几乎是吃住都在衙门,调派人手,加强各城门、考场周边及举子聚居区域的巡查,布置应急方案,忙得脚不沾地,眼底都泛着青黑。
朝堂之上,关于恩科的各项事宜有条不紊地奏对、定夺。
然而,另一件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大事——那即将推行的、针对仕林阶级田亩资产的新赋税政令,却无人提起。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陛下这是在给时间,也是最后一次划下界限。
恩科期间,务必平稳,谁敢在这节骨眼上生事,便是自寻死路。
同时,这“安静”的窗口期,也是留给各方运作、腾挪、消化内部反应的最后机会。
能藏下多少家底,各凭本事,待恩科落定,新政的铡刀便会毫不留情地落下,届时,再有不识时务跳出来的,恐怕就是顺德帝用来“杀鸡儆猴”的最佳人选。
这份沉重的“默契”下,暗流无声涌动。
京中各位大臣的府邸,也因各地举子的到来而热闹了许多。
亲朋故旧、门生故吏的后辈子侄持帖拜访者络绎不绝,这既是人情往来,也未尝不是一次提前观察、押注未来潜力股的机会。
向来门庭相对冷清的柳府,近日也迎来了访客潮。
柳庭恪虽年轻,官阶在京城也不算顶尖,但他“帝前新贵”的名声早已传开。
更重要的是,他曾任磐石书院首任院长!
这书院虽在偏远的石州城,却在南岭郡乃至周边郡县声名鹊起。
今年恩科,从石州城乃至整个南岭郡出来的举子,几乎都曾入磐石书院游学过。
即便都没有见过柳庭恪,此刻也以“学生”或“后进”自居,纷纷递上了拜帖。
柳庭恪对此并未推拒。
他吩咐窦元,凡南岭郡来的举子拜帖,皆妥善安排,分批接见。
一来,乡谊难却,石州他确实是用了心思的,二来,他也想亲眼看看,南岭此番能走出何等人物,三来,此举也能向陛下和朝野表明,他柳庭恪并非结党,而是念旧情、重乡谊,光明磊落。
书房内,茶香袅袅。
柳庭恪换下了官服,穿着一身素净的居家常服,神情温和。
他仔细听着面前几位略显紧张的年轻举子讲述石州近况、书院变化、路上见闻,偶尔问及经义或时务见解,多是鼓励,并不深究,气氛轻松。
“柳……柳大人,”一位来自石州的举子激动道,“书院如今规模又扩大了,来游学的人越来越多,整个石州都跟着受益匪浅,此次上京,郑大人特意叮嘱学生,定要替整个石州城谢过大人兴学之功。”
柳庭恪微笑摆手:“你是书院的先生?郑大人可还好?”
“学生是半年前到书院教书的,郑大人很好,每月都会到书院去巡视一番,时常和学子们讲述大人您的功绩,以此激励我们,今日能见您一面,就算落榜,也不算白来这一趟。”
柳庭恪摆摆手:“书院乃是与众人之力共建,非我一人之功。而且京中不比书院,人事复杂,诸位还需专心备考,切莫卷入无谓纷争,若有实在难处的琐事,可递帖子到府上,力所能及之处,本官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