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魏王府,听涛阁。
这里不是金谷园那个私墅用来“招待”特殊客人的听涛阁,而是魏王府内院,杨子灿真正的书房兼议事厅。
临水而建,三面环窗。
窗外,是引入府中的活水池塘。
荷叶初展,锦鲤悠然。
此刻阁内,只有两人。
杨子灿,陈祎。
不,现在应该叫他玄奘法师。
无论是公开还是私下场合,杨子灿还是习惯叫他的法号。
“坐。”
杨子灿指了指对面胡床上的蒲团,自己则随意地靠坐在铺着软垫的榻上。
手里把玩着的,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琉璃镇纸。
这是粟末地玻璃工厂旁边的琉璃工坊中最新产物,里面封着一朵完整的紫色小花,栩栩如生。
玄奘结跏趺坐,身正、腰直、心静。
这是佛教僧人最具代表性的禅坐姿势,也是对尊贵客人表达恭敬的坐姿。
双腿交叉盘坐,双脚分别置于对侧大腿上,双手结 “定印”,腰背挺直,双肩放松,双目微垂,目光落在鼻尖或前方三尺处。
这种坐姿,多见于禅堂、方丈室等正式会客场所,凸显修行者的庄重。
某种意义上来说,杨子灿对玄奘有点化开悟之缘,如此算是行弟子礼。
题外话,历史上佛门众人受俗家之人点化开悟的例子,可谓不胜枚举。
如,法海禅师、普照法师、六祖惠(慧)能……
“放松点,这里没外人。”
杨子灿失笑,道:
“喝点什么?茶?还是奶茶?或者……尝尝这个?”
他从身旁的小冰鉴里取出一个陶罐,打开盖子,一股清甜的果香混合着奶香飘出来。
对于佛门戒律,杨子灿也是精熟于心。
喝的东西,不违背 “不饮酒戒”、“不非时食戒”,且不执着于味觉享受,则可。
“这是‘酸奶’,粟末地的特产。加了蜂蜜和西域传来的‘葡萄干’,开胃消食。”
玄奘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杨子灿递来的小碗,用银勺舀了一口送进嘴里。
冰凉、酸甜、绵密的口感在舌尖化开。
美好,但不能起贪念。
“如何?”
杨子灿笑眯眯地问。
“阿弥陀佛。善哉。”
玄奘老实回答。
杨子灿行俗家礼,转入正题。
“今天叫法师来,有些话,在朝堂上不便说。”
玄奘立刻放下碗,正襟危坐:
“请殿下吩咐。”
“第一,倭国的局势,比你想象中复杂。”
杨子灿着胡图鲁从案几上抽出一卷舆图,在两人之间的矮几上摊开。
那是一幅绘制极其精细的东海及倭国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山川、河流、城池、部落,甚至还有用朱笔圈出的几处矿藏。
“推古天皇是名义上的君主,但实权掌握在圣德太子和苏我马子手中。”
“圣德太子推崇佛法,试图以佛教巩固皇权、压制世袭贵族。”
“苏我氏是最大的权臣家族,掌握着倭国大半的兵马和财富。”
“后两者既是盟友,又是对手,还是亲戚。”
杨子灿的指挥棒,在地图上滑动:
“除此之外,还有物部氏(掌握神道教祭祀权)、大伴氏(掌握宫廷护卫)、中臣氏(后来的藤原氏,掌握占卜和外交)等家族,各怀鬼胎。”
“倭国本土,还有虾夷人(阿伊努族)在北方的反抗,九州岛上的熊袭、隼人等蛮族时叛时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