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那四个字如冰珠坠地,清脆而冷硬。
“毫无干系。”
崔钧握着暖炉边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铜炉壁上錾刻的云气纹硌着指腹,带来细微却真实的痛感。他抬眼,对上孙宇那双深潭般的眸子。车窗外不断掠过的雪幕,在对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将那抹若有若无的诡异笑容衬得愈发难以捉摸。
毫无干系?
博陵崔氏虽非顶尖门阀,但在雒阳经营数代,耳目灵通。崔钧在尚书台行走数年,翻阅过多少郡国上计文书、官吏考绩记录?他自然知道,五年前,魏郡太守孙原以弱冠之龄出守邺城,当时便已引起朝野侧目。而几乎就在孙原赴任的同时,眼前这位孙宇孙建宇,亦以同样惊人的年轻,被擢为比二千石的议郎,随后外放南阳,步步为营,直至坐稳这南阳太守之位。
天下姓孙者固然不少,但如此年轻、如此才干、又几乎在同一时间以非常规方式跃居要职的“二孙”,岂是“毫无干轁”四字便能轻轻揭过?更遑论二人治郡风格、行事手段,乃至面对黄巾巨浪时展现出的那种与年龄不符的老辣与果决,隐隐有同源之韵。
孙宇这话,不是解释,更像是一种宣告,或者说……一种试探。
他在试探什么?试探我崔钧是否相信这套说辞?还是试探崔家,乃至崔家背后若隐若现的张温一系,在此事上的态度与底线?
崔钧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渐渐恢复平静,甚至端起案几上那盏已微凉的茶水,轻轻啜了一口,任由那淡淡的苦涩在舌尖化开。他放下茶盏,目光转向窗外,语气变得有些飘忽,仿佛只是在谈论窗外的雪景:
“原来如此。倒是在下想多了。”他顿了顿,似是不经意地补充,“只是雒阳城中,对此好奇者,恐非在下一人。袁司徒举荐下官南来时,亦曾问及府君与魏郡孙太守是否同宗,言下颇有探究之意。如今黄巾初平,海内未靖,陛下圣体……又时有违和。朝中诸公,于各地郡守,尤其是年轻有为、手握实权的郡守,多一份关切,也是常理。”
这话说得委婉,却把压力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点明了袁隗乃至朝廷的“关切”,也暗示了在皇帝健康堪忧的微妙时期,任何地方实力派的异常关联,都可能被放在放大镜下审视。
孙宇闻言,脸上那抹诡异的笑容终于淡去,恢复了一贯的沉静。他也看向窗外,沉默了片刻。车轮碾过一段崎岖的结冰路面,车厢微微颠簸。
“是啊,常理。”孙宇的声音很轻,几乎淹没在车轮声里,“所以今日蔡公遇刺,凶手直指蔡氏旁支侵占田产、逼死人命,也是‘常理’?一桩看似普通的豪族恶行,却偏偏选在朝廷使者驻留南阳、全面核查郡务的当口爆发,且凶手能混入守备森严的蔡讽坞堡,近身行刺……崔议郎,你觉得这‘常理’背后,又是何等心思?”
他把问题抛了回来,且直接引向了刚刚发生的刺杀案。
崔钧神色一凛。孙宇说得没错,这件事的时机、方式,都透着浓浓的阴谋气息。侯三的控诉固然惨烈,但正如孙宇和蔡讽眼神交汇时传递的信息,整个事件链条过于“完美”,完美得像一个精心设置的陷阱。目的恐怕不止是杀蔡讽那么简单,更可能是要借此事,将蔡家乃至与蔡家联姻的孙宇拖入泥潭,同时扰乱朝廷核查,甚至……给自己这个使者制造难题。
“府君怀疑,此事与落雁谷刺杀一样,背后另有主使?且可能与朝中某些势力有关?”崔钧压低声音。
“怀疑无用,需有实证。”孙宇收回目光,看向崔钧,眼神锐利,“所以,此人本府必须亲自审,此案必须由郡府彻底查清。这不仅关乎蔡公安危、蔡氏清誉,更关乎南阳能否继续安稳,关乎朝廷使者……能否安然返京复命。”
最后一句,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