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高槿之和许兮若开始系统地整理传统知识。
他们设计了一套简单易用的记录模板:每种植物或技艺都有编号,包括本地名称、科学名称、图片、采集时间地点、用途、相关故事、传承人等字段。最重要的是,每条记录都关联着“实践者”——也就是掌握这项知识的具体的人。
“我们不能把知识从人身上剥离。”许兮若强调,“知识是和具体的人、具体的生活连在一起的。玉婆关于车前草的知识,和她童年跟着母亲采药的故事分不开,和她用这草药治好孙子咳嗽的经历分不开。这些都要一起记录。”
他们从最简单的开始:先整理玉婆最熟悉的五十种药用植物。
每天下午,玉婆会带着他们进雨林,边走边讲。高槿之负责拍照、录音、定位,许兮若负责记录细节、提问引导。阿峰有时会跟着,录制视频素材。
“这是白花蛇舌草,我们叫它‘蛇医草’。”玉婆指着一丛开着小白花的植物,“被毒蛇咬了,马上嚼烂敷上,能争取救命时间。但记住,只够争取时间,还得赶紧找医生。”
“您用过吗?”许兮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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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一次。”玉婆陷入回忆,“三十多年前,阿勇他爸在林子深处被竹叶青咬了。我正好在附近采药,马上用这草给他敷上,然后大家轮流背着他跑了三个小时出山找医生。医生说,要不是处理及时,腿可能就保不住了。”
这样的故事,伴随着每一种植物被记录下来。知识不再是冰冷的条目,而是带着温度的生命经验。
十一月初,学习中心的主结构完工了。那是一座精巧的两层吊脚楼,完全使用本地材料,却散发着现代设计感。最大的一间作为多功能教室,墙上预留了展板位置;旁边是小型的标本室和图书角;二楼是工作坊空间,方便进行手工艺教学。
落成仪式选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没有请领导剪彩,而是由村里最年长的玉婆和最小的孩子——岩叔三岁的孙子小树,共同为门楣挂上一块木匾。匾上刻着“那拉村传统知识传习中心”,字是请村里读过私塾的九旬老人写的,苍劲有力。
“小树,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岩叔问孙子。
小树眨着大眼睛:“学习的地方。”
“学什么?”
“学雨林。”孩子稚气的声音引得大家笑起来。
玉婆摸摸小树的头:“对,学雨林,学咱们祖辈传下来的好东西。你长大了,也要教给你的孩子。”
挂牌仪式后,第一期传习班正式开班。出乎意料的是,报名人数远超预期。
原本计划招收十五名学员,结果收到了四十多份申请。有大学生态学专业的学生,有从事中草药研究的医师,有民宿经营者,有纪录片导演,甚至还有两位从大城市提前退休、想来寻找生活新可能的中年夫妇。
岩叔有些为难:“人太多了,咱们接待不过来。”
高槿之提议:“可以分期举办。第一期先收十五人,为期两周。根据第一期经验调整,再办第二期、第三期。而且,不同背景的学员可以分不同批次,这样交流的内容会更丰富。”
许兮若补充:“我们还可以让学员参与村里的日常劳作,不是单纯的‘上课’。比如跟着巡护队进一次雨林,跟着妇女组采一次野菜,跟着阿峰在餐厅帮一次厨。真正的知识在生活里。”
第一期传习班学员抵达那天,那拉村像过节一样热闹。
十五个陌生人,背着行囊,从全国各地汇聚到这个边远山村。他们中有的人从没进过真正的森林,有的人对乡村生活的想象还停留在文学作品里。
接待安排在合作社的公共空间。没有欢迎横幅,只有竹筒装的迎宾茶和简单的介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