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金的脚,抬起来了。
像一个,在悬崖边,试探着,要不要迈出那一步的,绝望赌徒。
他面前,是那片粘稠如血浆,翻滚着亿万怨魂的,深仇血海。
他身后,是那片退无可退,仿佛连光都能吞噬的,无尽黑暗。
礼铁祝那番关于“灵魂贷”的,粗鄙却又直击灵魂的咆哮,还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他懂。
他怎么会不懂?
他毛金,就是靠着在各种规则的边缘疯狂试探,才从一个一无所有的流浪汉,活到了今天。
他比谁都清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可……
他看着那片海。
那片海,在呼唤他。
用他最熟悉,也最憎恨的名字。
“李东……”
“小丽……”
那两个名字,像两根淬了毒的钉子,死死钉在他的灵魂里,十几年了,拔不出来,一碰,就血肉模糊。
他想起了,礼铁祝那番“开着劳斯莱斯碾过他烧烤摊”的,宏伟蓝图。
爽!
太他妈爽了!
光是想一想,他都爽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可那,是未来。
是需要“活着从这个鬼地方出去”才能实现的,未来。
而眼前,是现在。
是,绝境。
“祝子,你说得都对。”
毛金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可我们,总不能,真的,就死在这儿吧?”
这个问题,像一把,最锋利的,冰冷的,手术刀。
“噗嗤”一声。
捅进了,在场所有人,那颗还在犹豫和挣扎的,心脏。
是啊。
道理,谁都懂。
可,路呢?
路,在哪里?
龚卫那双本已恢复清明的眼睛,又一次,被血色所浸染。
他死死地盯着井星,那眼神,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受伤的雄狮。
“井星!你跟我讲道心?!”
他几乎是咆哮着吼出来的,“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哪来的什么狗屁道心?!”
“我们的道,就是活着!”
“只要能活着,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能回去见我们想见的人!用什么方法,又有什么关系?!”
“就算,就算真的像铁祝说的,这是‘灵魂贷’!那我也认了!”
“我用我的灵魂,去换一个,能再看她一眼的机会!这买卖,我他妈觉得,值!”
他口中的“她”,是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又不敢轻易提起的,那个名字。
云菲菲。
那个,曾经让他爱到骨子里,最后却又,天人永隔的,女人。
这番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礼铁祝的心上。
他,哑口无言。
他能反驳什么?
他能说,你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去出卖自己的灵魂,不值吗?
他没资格。
因为,他不是龚卫。
他不懂,那种,爱到深处,生死都可抛的,执念。
僵局。
死局。
一边,是“不能回头”的道心。
一边,是“必须前进”的现实。
十六人的队伍,像一根被两头拉扯的绳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即将断裂的,悲鸣。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一般的寂静中。
“嗡——”
一声,若有似无的,琴音,响了